第28章 步步生莲

废墟之上，赵清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青石镇的荒芜、焦木的腐朽、尸骸的沉寂……一切外象如同潮水般褪去。他眼中再无他物，只剩下识海深处那片推演出来的、绝对黑暗的核心中，那一点如凝固鲜血般刺目的猩红！

“活……下……去……”

少年古砚那无声的呓语，那从尸山血海爬出、在问仙路上每一步都烙印着绝望与执念的跋涉，那具残破躯壳里燃烧至最后一刻的、微弱却焚尽一切的火焰……这所有被推演出的景象，所有被感知到的意志碎片，在这一刻，在赵清沉寂了百年的道心深处，轰然炸开！

像一道积蓄了万古光阴的惊雷，劈开了笼罩心湖的厚重坚冰！

体内，那沉寂了太久太久、仿佛早已枯死的根基，骤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不是简单的灵力沸腾，而是整个生命本源在苏醒，在咆哮！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以赵清为中心，瞬间笼罩了整片青石镇的废墟，并疯狂地向更广阔的天地蔓延！

嗡——！

天，变了。

明明还是白昼，高悬的烈日骤然失去了颜色，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变得朦胧而柔和。与之相对，一轮巨大、皎洁的明月虚影，竟同时出现在天穹之上！日月同辉，交相辉映！

废墟上空，无形的壁垒被这股吸力悍然撕开！肉眼可见的、纯粹到极致的日月精华，如同九天银河倒灌而下，化作两道粗壮无比、一金一银的光柱！一道炽烈如熔金，一道清冷如寒霜，精准无比地笼罩了废墟中心那道青衫身影！

光柱之中，无数细碎的光点疯狂汇聚、凝结、塑形！

嗡鸣声越来越宏大，仿佛天地在奏响古老的乐章。一个庞大无匹的基座在赵清盘坐的虚空之下瞬间成型！它通体由最精纯的日月精华构成，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琉璃色泽，边缘流淌着丝丝缕缕的金银道纹。基座之上，层层叠叠的莲瓣虚影开始疯狂生长、凝聚！

一瓣、十瓣、百瓣……直至整整一千瓣！

每一瓣莲叶都晶莹剔透，脉络清晰可见，蕴含着截然不同却又完美统一的道韵：有的厚重如山岳，有的灵动如清风，有的炽热如熔岩，有的冰寒如玄霜……它们层层叠叠，由外而内，由实化虚，最终在基座最核心处，托起了一枚混沌初开般的莲子虚影。

千叶莲座，成！

这并非赵清刻意为之，而是他体内沉寂百年的底蕴，他过往所有对“道”的领悟，被古砚那“活下来”的惊世执念彻底点燃后，引动天地伟力，自然显化出的“道基”！是天地法则对他此刻道心境界的认可与具现！

莲座成型的刹那，赵清体内那轰鸣的根基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磅礴浩瀚、远超筑基修士想象极限的力量，不再是无序的奔流，而是遵循着莲座蕴含的千般道韵轨迹，开始疯狂地压缩、凝聚！

所有的灵力、所有的感悟、所有被点亮的生命本源，都朝着莲座核心那枚混沌莲子灌注而去！莲子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饱满，散发出一种圆融无缺、包罗万象的磅礴道韵。它不再是灵力的聚合体，而是蕴含了一丝天地规则碎片的——道丹！

金丹？不！这是远超金丹层次的，以天地为炉，以日月为薪，以自身道心为引，炼就的——道丹！

道丹初成的瞬间，一股远超普通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苏醒，以赵清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整个青石镇的废墟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残存的土墙簌簌落下灰尘，远处的枯草瞬间伏倒！

但这，仅仅是开始。

赵清那沉寂百年的神魂，在道丹成就的滋养下，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席卷了他。他“看”到了风的轨迹，他“听”到了大地的脉动，他“触”到了阳光的温暖与月华的清冷……天地间的一切，从未如此刻般亲近、如此刻般……可被调动！

莲座之上，那枚混沌道丹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它不再是死物，而是成了赵清神魂与浩瀚天地之间最完美的桥梁！

无需刻意运转功法，赵清的神魂意念自然而然地顺着这桥梁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根须，深深地扎入脚下的大地，探入头顶的苍穹，融入呼啸的风，融进流淌的云……

一念起，方圆千里！

整个天地仿佛成了他肢体的延伸！千里之内的山川河流、草木生灵、灵气流转……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纤毫毕现！只要他愿意，千里之内的天地灵气，皆可被他随意调动，如臂使指！

莲座核心，那枚混沌道丹骤然爆发出无量光华！它如同心脏般有力地搏动了一下，随即在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清响中，轰然碎裂！

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在莲座千瓣道韵的拱卫下，迅速重组、凝聚！

一个三寸高的小人虚影，在莲座核心的光华中缓缓站起。它通体笼罩在混沌气流之中，面目模糊，却散发着与赵清本体一般无二的气息，甚至更为纯粹、更为古老、更贴近“道”的本源！它小小的身躯，仿佛就是这方圆千里天地的核心！

道婴！成！

一步踏出，莲座结道丹，金丹可期！再一步落下，道丹化道婴，元婴已成！而且是远超普通元婴，神魂直接勾连千里天地，可调用千里灵气的——道婴！

当最后一丝天地异象——那日月同辉的光柱与庞大的千叶莲座虚影——彻底敛入赵清体内时，这片废墟重归死寂。

赵清依旧站在原地，青衫依旧，气息却已判若云泥。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没有凝聚任何灵力，只是对着身前数丈外一块半人高的焦黑断墙，轻轻一点。

没有风声，没有灵光。

那块经历了献祭大火、风吹雨打都未曾彻底崩解的坚硬断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千里的巨手拂过，瞬间化作一捧细腻均匀的沙尘，簌簌落下，堆成一个小小的沙丘。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赵清看着指尖，又看了看那堆沙丘，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投向了遥远的北方——无量剑宗的方向。

…………

无量山北峰深处，赵家核心区域。

一座由整块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密室内，寒气森森，地面和墙壁都凝结着厚厚的白霜。赵镇海正盘膝坐在一个玄奥的聚灵阵中央，眉头紧锁，试图推演赵镇江一脉下一步可能的动作。紫脉续筋草失窃和赵影失踪带来的阴霾，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

突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密室重重禁制，狠狠撞在他的神魂之上！

那感觉……仿佛一头沉睡在太古洪荒的巨兽，在遥远的南方睁开了漠视苍生的眼眸！一股浩瀚、苍茫、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志扫过天地！紧接着，一股远超普通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让他这位金丹中期的强者瞬间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灵力运转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噗！”赵镇海心神剧震，强行中断推演，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下。他猛地睁开眼，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骇！

这威压……这气息……霸道绝伦，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天地同源的古老韵律！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元婴修士！是谁？哪位隐世不出的老怪物突破了？还是……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几乎被他遗忘的身影，伴随着一种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战栗的狂喜，猛地冲入脑海！

“不……不可能……”赵镇海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但……但这感觉……这天地伟力被引动的韵律……”

他再也无法安坐！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聚灵阵中消失！厚重的千年寒玉密室大门被一股狂暴的金丹灵力直接轰开！赵镇海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青色流光，用此生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冲向家族深处——典籍阁的方向！

典籍阁那扇厚重的、铭刻着无数防护符文的大门，在赵镇海不顾一切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无声洞开。

阁内依旧昏暗，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唯有最深处，那张宽大的书案上，一点孤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光晕中，一道身影静静站立。

青衫依旧，洗得发白，与他离去时别无二致。

然而，当赵镇海的目光触及那道身影的刹那，他狂奔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死，猛地僵在原地！

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笼罩着那个人。那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一种……存在本身便与周围天地浑然一体的“势”。

他站在那里，仿佛就是这片空间的中心，书架投下的阴影在他身周自然地扭曲、退避。空气不再流动，尘埃不再漂浮，连那盏孤灯摇曳的火苗，都凝固成了绝对的静止。

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光闪耀，但赵镇海的金丹神识疯狂示警，告诉他眼前之人体内蕴藏的力量，如同深不见底的星海，浩瀚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那是一种本质上的、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更让赵镇海心神俱震的，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难以言喻的“道韵”。平静、深邃、广博，仿佛历经了万古沧桑，看透了世事变迁，再无一丝烟火尘埃。这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少年天才形象，判若两人！

“老……老大？”赵镇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是……是你吗？你……你突破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百年的复杂情绪——曾经的仰望崇拜，后来的惋惜沉寂，此刻目睹神迹般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眼中竟瞬间涌上一层激动的血丝。

赵清缓缓转过身。

那张清癯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看着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的赵镇海，如同看着一个久别重逢的……弟弟。

“嗯。”赵清只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赵镇海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老大！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赵镇海再也控制不住，一步冲上前，紧紧抓住了赵清的手臂。入手处并非血肉的温热，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又蕴含着浩瀚生机的奇异触感。他像个孩子般语无伦次，眼中是纯粹的、与有荣焉的狂喜，“千年沉寂！一朝破境！元婴！不……这绝不是普通元婴！老大，你永远是那个……那个……”他想说“天才”，却发现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千年前，赵家不世出的奇才，出生炼气大圆满，十岁筑基，光芒万丈，压得同辈所有人喘不过气。赵镇海曾是其中最虔诚的仰望者之一。

赵清的名字，就是赵家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星辰。然而，这颗星辰在筑基之后，却莫名地沉寂了，光芒黯淡，最终归于典籍阁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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