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龙鼋龟
古砚身形一动，背着她，如同融入林间的影子，朝着东面疾行而去。
古砚背着林雪，在茂密的林地间穿行。越往东，空气中的水汽越发明显，夹杂着淡淡的湖腥气，偶尔还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兽吼与人语。
他越发谨慎，裂风步运用到极致，落脚无声，借助一切可用的遮蔽物隐藏身形。背上的林雪也极力收敛自身微弱的气息，冰冷的眼眸警惕地扫视四周。
穿过一片格外高大的赤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浩瀚的湖泊映入眼帘。湖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湖面平静无波，却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苍凉气息。湖岸四周，散落着巨大的、焦黑色的奇异岩石，更远处，则是环绕湖泊的陡峭崖壁。
这里便是沉星湖。
然而，此刻湖畔的气氛却绝非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湖边几处空地上，赫然躺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看衣着多是散修，死状凄惨，似乎是被巨力撕碎。
而在湖岸南侧，那片陡峭的崖壁之下，隐约可见一抹柔和的、如同晚霞般的碧绿色光晕在微微闪烁，一股精纯磅礴的草木生机气息即便隔得很远也能隐约感知。
碧霞草！而且看那灵光浓度，已然成熟！
但没有任何人敢轻易靠近那片崖壁。因为在碧霞草前方不远处的湖岸边，匍匐着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山的巨龟，龟壳呈暗金色，布满玄奥的天然纹路，头颅似龙非龙，一双竖瞳紧闭着，似乎在假寐。但它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妖力，赫然达到了二阶巅峰，相当于人类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士！它粗壮的四肢和锋利的爪子旁，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肉痕迹，无声地宣告着之前试图靠近者的下场。
湖畔四周，远远近近地，已经聚集了数十名修士。他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几个阵营，彼此警惕，却又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株碧霞草，以及那头守护兽。
古砚目光锐利，迅速扫过全场。
最显眼的是东面那群人，约有七八个，衣着华丽，法器精良，为首的是一个摇着白玉折扇的公子哥，正是青岩城见过的江枫。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出身世家的子弟，脸上带着矜持和高傲，正低声谈笑，似乎对那守护兽并不十分畏惧，显然有所依仗。但他们也并未轻易动手，显然在等待时机，或是忌惮其他势力。
西面则是一群散修和小家族子弟临时结成的同盟，约莫十来人，修为参差不齐，眼神中混杂着贪婪、恐惧和侥幸。他们抱团取暖，但显然缺乏核心领袖，显得有些混乱，不时窃窃私语，目光在碧霞草和其他阵营之间逡巡。
南面一块巨大的焦黑岩石上，独自坐着一人。正是那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体修王猛。他抱着膀子，闭目养神，对周围的喧嚣和紧张气氛恍若未闻，但那身如同洪荒猛兽般的凶悍气息，却让周围无人敢轻易靠近他三丈之内。他似乎笃信实力，不屑与人结盟。
北面一棵枯死的古树阴影下，站着一个穿着朴素青袍、面容普通的青年，正是那个神秘的法修韩立。他手中把玩着几枚铜钱般的法器，眼神阴冷地扫视着全场，如同毒蛇在挑选猎物。他身边也零星站着两三个气息阴沉的修士，显然是以他为首的一个小团体。
还有几个独行者，分散在更远处，气息或凌厉，或诡异，都非易与之辈。
整个场面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碧霞草诱惑巨大，但二阶巅峰守护兽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谁先动手，很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或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古砚背着林雪，从林间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当先看到的，自然是他背上那个白衣胜雪、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难掩清冷绝色的女子。
“林雪？！”
“是北河林家的林仙子！”
“她怎么来了？还……被一个男人背着？”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林雪的名头显然极大，在场几乎无人不识。
江枫摇动的扇子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玩味，朗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林仙子驾临。仙子这是……？”他的目光在古砚那简陋的装扮和面具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轻蔑。
王猛也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雪，在她苍白的面色和微弱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瞥向古砚，瓮声哼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屑，又重新闭上了眼。
阴影下的韩立，眼神微微闪烁，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弧度。
散修阵营中更是议论纷纷。
“那背她的家伙是谁？没见过啊？”
“看打扮像个散修，脸上还戴个破面具，藏头露尾的。”
“林仙子何等人物，怎么会让一个这样的散修近身？还……还背着？”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某种酸溜溜的嫉妒。
“莫非是受伤了？”有人猜测道。
立刻有人反驳：“胡说！林仙子实力超群，冰魄剑下谁能伤她？估计是修炼了什么特殊功法，或是刚才赶路消耗过大吧。”
这些议论清晰地传入古砚和林雪耳中。
林雪伏在古砚背上，感受着那些混杂着惊讶、探究、甚至些许淫邪意味的目光，心中涌起强烈的屈辱和怒意。但她深知此刻绝不能露怯。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冰冷的眸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江枫、王猛等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清冷开口，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
“怎么，这沉星湖，我林雪来不得？”她说话间，暗中催动体内残存的一丝本源冰力，周身空气温度骤降，隐隐有冰晶凝结的细微“咔咔”声，脸色似乎也因为这股力量的强行运转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但看上去反而更像是因为动怒而非虚弱。
这番作态，顿时让不少猜测她受伤的人闭上了嘴。那股精纯的冰寒灵压是做不了假的。
江枫眼中玩味更浓，扇子轻摇：“林仙子说笑了，仙子能来，自是让我等蓬荜生辉。只是仙子这位‘座驾’倒是面生的紧，不知是哪家的青年才俊，竟能得仙子如此……青睐？”他故意将“座驾”和“青睐”二字咬得略重，引得他身边几个世家子弟发出低低的哄笑。
古砚面具下的脸色毫无变化，仿佛根本没听到江枫的嘲讽。他只是沉默地调整了一下背负林雪的姿势，让她靠得更稳，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头守护兽和碧霞草，最后选择了一处相对偏僻、靠近湖岸乱石堆的地方走去，将林雪小心地放了下来，让她靠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既能避开大部分视线，也方便观察全场。
他这个举动，在众人眼中，更像是一个沉默而忠诚的护卫或者仆从。
林雪靠在岩石上，暗暗松了口气，刚才强行运转灵力的举动让她经脉如同刀绞，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伤势。她迅速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色丹药吞下，这是林家独有的“冰心丹”，虽不对症，但能暂时平复气血，掩盖伤势，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调息恢复。
古砚则持棍而立，沉默地守在她身前不远处，如同磐石。
湖边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林雪的突然出现，虽然看似状态不佳，但她背后的北河林家和她本身的实力威望，足以让场间的平衡发生一丝倾斜。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评估和算计。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将湖面染成一片金红，那碧霞草的光晕在暮色中越发瑰丽诱人。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散修阵营中，一个炼气九层的刀疤脸汉子，似乎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又或是觉得有机可乘，猛地大吼一声：“妈的！富贵险中求！老子拼了！”
他祭出一面黑漆漆的盾牌护住身前，身形猛地窜出，朝着那碧霞草疯狂冲去！
这一动，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那一直假寐的守护兽，龙首龟猛地睁开了竖瞳，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冲来的修士！
几乎同时，其他几个方向，也有数道身影按捺不住，同时暴起！有散修，甚至有一个世家子弟也忍不住出手了！
古砚将林雪安置在巨石之后，自己则横棍立于侧前方，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湖边的混乱。林雪强忍剧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借助冰心丹的药效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体内经脉寸断、灵力枯竭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那率先冲向碧霞草的刀疤脸散修，此刻已然成了点燃战火的蠢货。
龙首巨龟那双冰冷的竖瞳骤然睁开，没有丝毫情绪，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它甚至没有移动那山岳般的身躯，只是粗壮的、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前肢猛地抬起，然后看似随意地朝前一拍！
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慵懒。但就在它抬爪的瞬间，一股恐怖的无形压力骤然降临，如同实质般笼罩住那名冲来的修士及其周围数丈范围！
那修士脸上的贪婪和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无比粘稠的沼泽，周身空气变得重若千钧，每一步迈出都艰难无比，护身的黑色盾牌灵光疯狂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轰！！！
龟爪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地面猛地一震，烟尘混合着血雾冲天而起。
待烟尘稍散，众人骇然看到，那名炼气九层的修士连同他那面品质不俗的盾牌法器，已然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丈许深的爪印巨坑，坑底只剩下一滩模糊不堪的血肉泥浆，连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
二品妖兽，一击之威，恐怖如斯！
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其他几个跟着冲出的修士清醒了大半，骇得魂飞魄散，拼命想要止住前冲之势后退。
但已经晚了。
龙首龟发出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嘶吼，音波如同实质的冲击，震得湖边众人气血翻腾，耳膜刺痛。它庞大的身躯终于动了，看似笨拙，实则快得惊人，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峦，猛地向前一窜！
血盆大口张开，猛地一吸！
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产生，如同凭空出现了一个旋涡。那两个冲得稍近、来不及后退的散修，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如同两只渺小的蚊虫般，手舞足蹈地被吸扯过去，瞬间没入那张深渊巨口之中，只有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隐约传出。
另一侧，一个试图从侧面绕过的世家子弟吓得肝胆俱裂，慌忙祭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箓，化作一道护身金芒。同时脚下飞剑亮起，就要不顾一切地逃离。
龙首龟的巨尾如同一条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抽而过！
啪嚓！
那看似坚固的金芒如同蛋壳般瞬间破碎，飞剑被直接抽得扭曲变形、灵光尽失。尾鞭余势未歇，重重扫在那世家子弟身上。
“噗——！”
那子弟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抽得凌空飞起，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碎片，远远摔落在数十丈外的乱石堆中，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转眼之间，三四名炼气后期的修士，其中还包括一个装备不错的世家子弟，就如同土鸡瓦狗般被轻易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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