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试炼（一）

同一时间，剑仙阁第一层的另一处独立空间。

赵坤正背着手，悠闲地在青黑色岩石上踱步。他身上那件淡金色的金丝灵蜗甲泛着柔和的光泽，甲胄表面的纹路与空间中的灵气相互呼应，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护罩。

四周的灵压对他而言，仿佛不存在一般。

刚开始灵压增强时，赵坤还皱了皱眉，以为会有什么麻烦。但当灵压落在金丝灵蜗甲上时，甲胄瞬间亮起，灵压像是遇到了克星，直接被挡在了护罩之外，连他的衣袍都没吹动分毫。

“哼，这剑仙阁第一层。”赵坤嗤笑一声，抬手抚摸着胸前的甲胄。

他看都没看脚下的纹路，也懒得运转灵力淬炼身体，只是双手抱胸，目光轻蔑地扫过四周的雾气。

“那个古砚，现在恐怕还在被灵压压得像条狗一样挣扎吧？”赵坤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戒。

一想到古砚可能在灵压下痛苦挣扎的模样，他就觉得浑身舒畅。在青岩城时被古砚坏了好事，又被族叔警告不能明着动手，这份憋屈他早就憋了许久。现在到了剑仙阁，只要到了第三层，所有人都在同一空间，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让古砚死得悄无声息。

“等我拿到剑神手札，一切皆是土鸡瓦狗，至于古砚，就算侥幸进了剑仙阁，能不能过第一层都是问题，一个垃圾杂役，”赵坤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不屑。不知道何时起，古砚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就在这时，脚下的岩石突然震动起来，一道淡金色的光柱升起，笼罩住他的身体。同时，那道合格的信息也传入了他的脑海。

赵坤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摸了摸金丝灵蜗甲，确保甲胄没有丝毫褶皱，然后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向空间中央的传送阵。

“古砚，希望你能活过第一层。”赵坤踏入传送阵的前一刻，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恶意，“我更想亲眼看着你死。”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将赵坤的身影吞没。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这第一层的空间，仿佛这里只是他通往更高处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台阶。

而在古砚所在的空间里，古砚已经走到了传送阵前。他没有立刻踏入，而是先盘膝坐下，用了半炷香的时间，将体内刚凝聚的灵力彻底稳固下来，同时感受着气海中那些细小的液滴。

“一定要到第三层剑池筑基……。”古砚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说完，站起身，不再犹豫，一步踏入了传送阵。

眼前的空间扭曲感尚未完全消散，古砚的双脚已踏上了第二层的土地。

与第一层那纯粹灵压淬体的空旷石台不同，此处景象骤变。

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灰蒙空间，天地间弥漫着稀薄的、如同金属碎屑般的雾气，冰冷刺骨。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虚幻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剑气凝聚而成的流光地面，踩上去隐隐有针砭之感。

空气中听不到任何声音，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慌。然而，一种无处不在的、锐利如针尖的意念却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引动他内心深处的情感与记忆。

这便是第二层试炼，剑气幻境。非是淬炼肉身，而是直指道心，磨砺意志。若无坚韧心智，极易被自身心魔所趁，或沉沦幻境，或被那无形剑气重创神魂。

古砚立刻收敛心神，谨守灵台，缓步向前。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灰蒙的雾气阻碍了视线，神识在此地也受到极大压制，仅能延伸出身体丈许范围。

没走出几步，前方的雾气忽然剧烈翻涌起来，伴随着一声凄厉至极、充满无尽怨恨的嘶鸣，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嗬嗬……古砚……灾星！！祸根！！！”

古砚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只见雾气之中，一个扭曲变形、四肢尽断、只剩下残破躯干和空洞眼眶的身影，如同从血池里爬出，猛地向他“扑”来！那空洞的眼眶里，流淌着混合血水的液体，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滔天的怨毒！

是陈三！是陈三临死前那极致怨恨的形态！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幻象发出尖啸，声音扭曲刺耳，“我和娘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那残破的躯体猛地张开没有牙齿的嘴，狠狠“咬”向古砚的脖颈！同时，周围灰蒙的雾气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的冰冷剑气，伴随着这心魔幻象，一同刺向古砚的神魂！

古砚如遭雷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困难。陈三临死前的诅咒、那四个血字、地上未写完的“祸根”……一幕幕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带来阵阵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辩解，想要怒吼。那冰冷的怨恨是如此真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就在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另一个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穿透了那怨毒的嘶鸣，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老弟，听老哥一句。在这修真界，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即可。你如何待人，是你自己的修行；他人如何待你，那是他们的因果。你控制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只需要清楚，你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想走什么样的路。剩下的，何必挂怀？徒增心魔罢了！”

是乔万金！是那日在钱行静室，乔胖子看似粗豪却蕴含世情练达的话！

这声音如同利剑，瞬间劈开了浓重的怨恨迷雾。

古砚猛地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冰冷。是了，问心无愧即可！陈三的遭遇固然凄惨，其怨恨亦有其缘由，但这并非他古砚沉沦的理由！他将陈三从笼中救出，尽力救治，已尽了故人之谊。陈三选择怨恨，选择背叛，那是陈三的因果！

“散！”古砚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并非对幻象，而是对自己内心那瞬间的动摇与愧疚！

古砚挺直脊梁，目光如冷电，直视那扑来的、由自身心魔和此地剑气幻化出的“陈三”，不闪不避，心中一片冰冷坚定，再无波澜。

“噗！”

那怨毒无比的幻象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如同泡影般骤然破碎，消散于无形。连同那些细密的剑气，也仿佛失去了目标，变得迟缓了许多。

然而，试炼并未结束。雾气再次翻涌。

场景骤然变换。

冰冷的寒霜殿，藏青色长袍、面容清癯的林家三长老林远山端坐其上，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千年世家的威严与淡漠。

“此事，绝无可能。”林远山的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回荡在殿中。

案几上，三个玉盒与一个玉瓶散发着诱人的光华：地脉灵乳、赤阳火精、千年木心、凝元丹。每一样都足以让练气修士疯狂。

“非是代价问题，也非惧与不惧……赵家本家新晋元婴……林家首要考虑的，是家族存续与利益。”

“拿下这些东西，离开北河。此前所有承诺，一笔勾销。”

古砚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感受到那种被绝对实力和冰冷规则碾压的无力感，那种承诺与誓言在现实利益面前不堪一击的窒息感。一种渺小感油然而生，任凭他如何挣扎搏杀，在元婴世家、在更高层面的博弈面前，依旧如同蝼蚁。

幻境中，那三样顶级筑基灵物的光芒愈发耀眼，仿佛在诱惑他接受这冰冷的“补偿”，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复仇执念。

古砚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股冰冷的愤怒与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但这一次，他没有被这情绪吞噬。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走出林家山门后，吐出的那口淤血，和随后心中诞生的那股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道心，那是一种摒弃所有侥幸，断绝所有依赖，能依靠的，唯有自身的力量！

这幻境，反而更坚定了他的信念！

“外力终是虚妄，唯力自强！”古砚眼中寒光爆射，对着那林远山的幻象，对着那诱人的灵物，发出了无声的宣言。

他猛地一挥手，并非攻击幻象，而是斩向自己内心那丝对依赖别人的残存幻想！

“咔嚓！”

幻象如同镜面般破碎开来。案几、灵物、林远山，全都消失不见。

连续破开两道心魔，古砚只觉神魂一阵清明，道心更加坚固。周围那无形的意念剑气似乎都减弱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以为试炼即将结束时，灰雾再次剧烈翻滚，这一次的涌动远超之前！

景象尚未完全凝聚，一股极其古老、极其深沉、仿佛源自生命最初的冰冷与死寂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眼前猛地一黑，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一个极其模糊、极其短暂的场景。那是一个冰冷刺骨的……垃圾堆？风雪呼啸……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冻得发紫的身影……还有……一双……一双充满了何种情绪的眼睛？绝望？麻木？还是……

就在这场景即将清晰的刹那，仿佛触动了某种无上禁忌！

“嗡！！！！！”

整个剑气幻境空间猛然一震！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同天道般的威压骤然降临，并非针对他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那段即将浮现的记忆本身！

“嗤！”

那刚刚要凝聚成形的幻象，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抹去，瞬间崩碎，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古砚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任何细节，只觉得神魂猛地一荡，仿佛被强行从深水中捞起，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下一刻，周身压力一空。

灰雾、剑气、幻象全部消失无踪。

古砚此时看清了周围，自己站在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圆形石台上，石台前方，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更大的传送光阵，散发着通往下一层的气息。

第二层试炼，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了。

古砚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眉头紧锁。他想不明白，似乎好像是关乎自己早已模糊的童年，但此刻无论怎么回想，却只有一片空白和莫名的悸动。

沉默片刻，古砚将这疑惑压下。既然想不通，便不再浪费心神。感受着经过剑气幻境的磨砺，自己的意志更加凝练，神魂仿佛被洗涤过一遍，更加通透坚韧。尤其是右臂经脉中，那缕新生的“震”劲，在对抗心魔、坚定道心的过程中，似乎也受到此地无形剑气的些许淬炼，变得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分。

看了一眼通往第三层的传送阵，目光恢复冷厉，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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