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肉之宴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混合着如同尸体焚烧不完全的香烛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狠狠地撞在四人的脸上,直冲天灵盖。
莫飞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水,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才强行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呕吐物压了回去。
即便是安牧这样意志如钢的指挥官,在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瞳孔也骤然收缩,握着武器的手下意识地绷紧。
兰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飞快地扫视着全场,试图用理智和逻辑去解构这超出现实理解范畴的恐怖画面,但他的呼吸却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只有白语,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眼前这地狱般的宴席与之前在咖啡店里看到的一杯加了致幻剂的咖啡并无本质区别。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凝结着比周围幽绿灯光更为冰冷的寒意。
“呵……多么盛大,多么富有诚意的款待。”黑言愉悦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在欣赏一幅惊世骇俗的杰作,“凡人总是将死亡与恐惧描绘得如此丑陋,却不知当腐朽与新生以‘婚宴’的形式结合,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美的艺术。你看那些菜肴,我亲爱的小白语,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一个绝望灵魂的最终归宿。多么美味的创意。”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院子里,数十张圆桌旁,坐满了数以百计的纸人。它们被扎得栩栩如生,从垂垂老矣的老者,到牙牙学语的孩童,涵盖了人生的所有阶段。它们全都穿着带有地方特色的整洁服饰,脸上画着一模一样的喜庆笑容。它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姿态各异,有的像是在交头接耳,有的像是在举杯对饮,但整个院子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极致的动与静的矛盾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他们就像一群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狂欢者,而安牧他们四个活人则是闯入这场静止狂欢的唯一异类。
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这些纸人宾客的任何反应。但四人却同时感觉到有数百道无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将他们牢牢锁定。那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仿佛在打量着即将被摆上餐桌的祭品。
“队长……我们……”莫飞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第四条规则……‘尽情享用’……这怎么‘享用’?!”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用某种灰白色肉块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塔”,在那“宝塔”的顶端,赫然插着一颗还在微微颤动的新鲜心脏。
“保持冷静,莫飞。”安牧的声音沉稳如山,强行安抚着队员的情绪,“这是规则的一部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冷静?”莫飞低声吼道,“安队,你看那边!”
他指向了靠近院子角落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失联的调查员小赵正和其他几个“村民”一同坐着。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碗白色的米饭状的东西。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米饭,而是一颗颗整齐排列的牙齿。
“规则的字面意思很明确,‘尽情享用’和‘切勿浪费’。”兰策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他强迫自己进入分析模式,“这说明,我们必须与这些‘食物’产生某种互动。问题在于,‘享用’的定义是什么?是必须吃下去,还是……有别的形式?”
“无论是什么形式,我都不会碰那些鬼东西一下!”莫飞的态度异常坚决,“大不了跟它们拼了!”
“然后触发规则,像之前那个偷看花轿的村民一样变成一滩烂肉,给这条血地毯增加点厚度吗?”安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莫飞的冲动,“莫飞,收起你那无用的匹夫之勇。”
安牧的话虽然刺耳,却像一针强效镇定剂,让莫飞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知道安牧说的是对的,但他无法接受。
“那你说怎么办?”莫飞不甘心地问。
安牧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沉默的白语。
白语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闭上眼,将自己从周围恐怖的景象中抽离,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黑言,你觉得这场‘婚宴’的目的是什么?”他在心中问道。
“目的?呵呵,艺术需要目的吗?”黑言轻笑着反问,但还是慢悠悠地给出了他的见解,“不过,如果非要用你们凡人那浅薄的逻辑来解读……这场婚宴,是一场‘展示’,也是一场‘融合’。主人家将最珍贵的‘收藏品’摆上桌面,展示给宾客。而宾客要做的就是表达对这些艺术品的‘赞美’和‘认同’。只有这样,你才能融入这场宴会,而不是成为宴会本身。”
“赞美和认同……”白语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纸人宾客。
他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细节。那些纸人,虽然都做出了“坐席”的样子,但它们面前的碗筷都是摆放整齐的。它们目前为止并没有“吃”过桌上的任何东西。它们只是坐在这里,构成了这场宴会的一部分。
“它们不是在吃,它们是在‘观礼’。”白语轻声说道,“这场宴会的本质可能不是进食,而是一种仪式。我们作为宾客需要完成这个仪式。”
“什么仪式?”安牧立刻追问。
“我还不确定。但规则的关键点是‘切勿浪费’。如果我们把‘食物’理解为祭品,那么‘浪费’的含义就变了。不被享用的祭品,就是最大的浪费。”白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所以,我们必须‘享用’。但‘享用’的对象不一定是我们自己。”
“不是我们自己?你是指……”兰策顺着白语的目光看去。
白语的目光投向了他们面前一张空着四个座位的圆桌。这张桌子显然是为他们这四位“活人宾客”准备的。桌上同样摆满了那些恐怖的菜肴,但在桌子的正中央却多摆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在一个空着的主位前。
“是它。”白语指向那个空位,“在传统的宴席上,这个位置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或是需要祭奠的先人。我们是宾客,但我们也是后来者。我们需要对这里的主人,或者说,对这场婚宴本身表达敬意。”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给那个看不见的鬼东西,夹菜?”莫飞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论。”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规则只说‘享用’和‘不浪费’,并没有规定由谁来享用。我们为‘主人’布菜,既表示了我们的‘享用’之意,也避免了‘浪费’祭品。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安牧凝视着白语,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决断:“就按你说的办。谁去?”
“我去。”白语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判断错误,我来承担后果。”
说完,他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张为他们准备的桌子。
安牧、莫飞和兰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白语的背影,在数百个纸人诡异的注视下,显得孤单而决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白语走到桌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对着那个空着的主位,微微躬了躬身,以示尊敬。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让周围那凝滞的空气流动了一丝。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双仿佛玉石质地的冰冷筷子。他的目光在桌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菜肴”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其中一盘“菜”上。
他能闻到那股浓郁的混杂着腥甜与香料的诡异气味。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手腕平稳将那片“菜”恭敬地放进了主位前那个干净的空碗里。
“请用。”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院子里。
就在他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间。
“咔——”
一声轻微却整齐划一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安牧三人惊愕地看到,院子里那数百个纸人宾客,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僵硬地点了点头。
它们脸上的笑容依旧诡异,但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审视感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了。
成功了!白语的判断是正确的!
莫飞和兰策几乎要虚脱地松了一口气,安牧那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白语对着主位再次微微躬身,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安牧三人也立刻会意,走上前去,学着他的样子,先对主位行礼,然后才依次落座。他们四人就这么和满院子的纸人一起成为了这场地狱婚宴的座上宾。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坐在这些由未知血肉组成的“菜肴”面前,依旧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我就说,艺术是需要被理解的。”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你做得不错,小白语。你用凡人的礼仪取悦了这场盛宴的主人。现在,你们是真正的‘宾客’了。”
然而,黑言的话音未落,白语的心中却警铃大作。在这个地方,安全永远是暂时的。一个规则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个更危险的规则的开始。
他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就在他们落座后不到半分钟,祠堂正厅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如同生锈机械转动的“咔吧”声。
四人猛地抬头,向着主家席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一直垂着头如同睡死过去的新郎,他的身体开始动了。
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他的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早已锈死,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最终,他的头完全抬了起来,面向了院子里所有的“宾客”。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了新郎的脸。那是一张异常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年轻男人的脸。他的皮肤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人。但他的眼睛却是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青色的阴影。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没有半点生气。
他分明……是一具尸体。
这具英俊的尸体新郎在“抬起”头后并没有睁开眼睛。他那只一直放在桌上、戴着一枚古朴玉扳指的手开始以同样僵硬的方式缓缓抬起。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盛满了某种深红色液体的酒杯。那液体粘稠如血,在幽绿的灯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
新郎端着酒杯,手臂遥遥地对准了白语他们所在的方向。他没有开口,但一个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突兀地在四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远来是客,请饮此杯。”
第三条规则,在这一刻,被触发了。
新郎好客,若遇新郎敬酒,请务必饮下,以示尊重。
四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新郎的脸还要苍白。他们看着那具尸体遥遥举起的盛满了鲜血般液体的酒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了。吃,他们靠着智慧躲了过去。但这一次,是新郎亲自敬酒。规则写得明明白白——“请务必饮下”。
这杯酒,他们避无可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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