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七仙女3
从瑶池出来时,王母唤住了她。白玉宝座上的凤袍轻轻垂落,王母指尖捏着枚淡青色的玉诀,递过来时带着微凉的仙泽:"这是'锁灵诀',能暂时压了她们的仙力,只留三分护体的气——你带她们去,得让她们真真切切尝尘味,却也不能真折了天庭的体面。"又补了句,"她们此刻该在蟠桃园里闹呢,你寻去便是。"
苏小蕊接过玉诀收进袖中,应了声"遵娘娘旨"。转身时才想起,方才王母虽板着脸,那玉诀边缘却刻了朵小小的莲纹——原是早备好了的。
宗师级梯云纵运转起来,身影掠过高耸的琼楼,果然听见蟠桃园里传来嬉闹声。隔着层薄雾望去,红儿正站在桃树下,抬手接住妹妹们抛来的花瓣;橙儿挽着袖子,正和黄儿比谁能跳着够到最高的桃枝;绿儿蹲在溪边长草里,逗着水里游的灵鱼;青儿对着水面理鬓发,裙摆上沾了片粉桃瓣;蓝儿坐在石凳上翻话本,时不时被紫儿追着仙蝶跑过的身影逗笑——七道彩衣在桃影里晃,像揉碎了的虹。
苏小蕊收了【广寒孤寂】光环,缓步走进去时,紫儿先看见她,脆生生喊了句"嫦娥仙子",其余几位也停了动作,转头看来时眼里都带了好奇。红儿走上前,温和地笑:"仙子怎来了?"
"奉王母娘娘口谕。"苏小蕊没绕弯子,指尖凝出七道淡光,"娘娘说,诸位公主久居天庭,不知地界民生,恐日后难承职责。特让小仙带你们去人间走一趟——不是游玩,是体验。"
她将王母给的锁灵诀化入光中,又取出七枚符纸:"这是'易形符',能让你们化作凡人模样,入凡间户籍。两日里,你们便是符上写的身份,不准用仙力,不准露破绽。"又扬手布下结界,将七段记忆分别送入她们识海,"先看看你们要扮的人——这两日,你们就是她。"
符纸落在她们掌心,化作朴素的衣衫。红儿指尖的符纸映出"秀才家主母"五个字,橙儿的是"县太爷",黄儿是"农户女",绿儿是"绣坊学徒",青儿是"浆洗妇",蓝儿是"账房帮工",紫儿是"小丫鬟"。
红儿:秀才家的"受气主母"
符光散去时,红儿站在个窄小的院子里。土坯墙斑驳,墙角堆着半捆柴,正屋门帘是洗得发白的蓝布。"当家的,二房又来要月钱了!"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接着是个妇人叉着腰走出来,眼角的皱纹里带着刻薄——是她这具身体的婆婆。
红儿还没反应过来,婆婆已戳着她的额头骂:"愣着做什么?去拿!二房的三郎可是秀才,将来要中举的,哪能缺了笔墨钱?"
她攥着衣角进屋,看见桌案上摆着个豁口的陶罐,里面只有几枚铜板。丈夫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见她进来,瞥了眼:"拿吧拿吧,娘说得对,三郎是咱家的指望。"他嘴里叼着烟杆,含糊地念,"想当年咱祖上也是做大官的,要不是......"
红儿忍着气递过铜板,刚转身,就听见后院吵起来——大房的侄女抢了三房的糠饼,三房的婶子抹着泪不敢作声,大房的媳妇却叉着腰喊:"我家妮儿金贵,吃块糠饼怎么了?你们三房生来就是伺候人的!"
婆婆听见了,不仅不劝,反倒骂三房:"哭什么哭?一点小事就哭,晦气!还不快去喂猪!"
红儿这才想起识海里的记忆:这秀才家看着体面,实则分了三房。二房出了个秀才,被公婆捧在手心里,一家开销全靠红儿和丈夫种地织布;大房仗着是长子嫡孙,活干得最少,吃食却要占头份;三房老实巴交,男人早逝,带着俩孩子,公婆从不疼惜,日子过得最苦。而她这丈夫,除了念叨祖上,半点用没有,孩子闹了骂她,公婆气了也骂她,甚至急了还会抬手推搡——只因他娘也是这么磋磨他媳妇的,他竟觉得理所当然。
第一日夜里,红儿蹲在灶台前煮稀粥,粥里几乎看不见米。二房的三郎又来要银钗当盘缠,说要去县里赶考,婆婆逼着她把陪嫁的唯一支银钗拿出来。红儿攥着钗子,指尖发颤——在天庭时,她是众妹妹的依靠,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可看着三房婶子缩在墙角给孩子缝补丁的模样,看着丈夫麻木抽旱烟的侧脸,她终是松了手。
第二日清晨,她去挑水,水桶压得肩生疼。路过二房窗下,听见三郎和他娘说:"那蠢货就是好拿捏,等我中了举,就把她们大房三房都赶出去!"她脚步一顿,桶里的水晃出来溅湿了裤脚,却没回头。
直到第三日上午,苏小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红儿正蹲在井边搓衣裳,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她抬头看见符光散去,身上又换回了彩衣,眼圈突然就红了——两日里,她管着一家子的嚼用,受着夹板气,才懂"当家"不是分仙露那么简单,那是要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把难处扛在肩上,连哭都不敢放声。
橙儿:敢怒不敢言的"县太爷"
符光落时,橙儿正坐在县衙的公案后。桌上堆着卷宗,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师爷站在旁边,低声说:"大人,该升堂了,今日有桩强抢民女的案子。"
橙儿正了正身上的官服,想起识海里的记忆:这县太爷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中了举,做了这芝麻官,一心想为百姓做事,却处处受制。她深吸口气,喊了声"升堂"。
堂下跪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旁边站着个恶狠狠的壮汉。姑娘说壮汉强抢她回家做妾,壮汉却满不在乎地笑:"大人,小的不过是请张姑娘去家里坐坐,她怎么就哭了?再说,我爹是李乡绅,您可得秉公断案啊。"
橙儿一听就火了,拍着惊堂木:"大胆!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敢提你爹施压?"就要命人把壮汉拿下。
师爷却突然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大人,不可!这李乡绅是本地土皇帝,县里的赋税多半靠他家,前任县令就是得罪了他,被安了个'贪赃'的罪名,流放了!您刚上任,不能......"
橙儿的手顿在半空。她看着壮汉得意的脸,看着姑娘绝望的泪,想起识海里那模糊的片段——这县太爷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最终只是罚了壮汉几两银子,让他把人送回去。当时她不懂,觉得这官太窝囊,可此刻师爷的话像盆冷水浇下来:她若硬来,不仅这县太爷的位置保不住,还会连累这具身体的原主落得凄惨下场。
"退堂!"橙儿咬着牙喊,看着壮汉大摇大摆地走了,姑娘被家人扶着哭着离开,她一拳砸在公案上,指节生疼。
接下来两日,她判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案子:张三家的鸡进了李四家的院,两家吵得不可开交;王五说赵六偷了他的狗,赵六说狗是自己跑过来的。橙儿耐着性子调解,可越判越心堵——凡间的"理",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最让她心痛的是第三日清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跪在堂下,哭着说攒了半年的药钱被偷了,那是给卧床的老伴抓救命药的。橙儿派衙役去查,却查不到半点踪迹。她看着老妇人哭倒在地,从袖中摸出自己这两日攒下的俸禄递过去,老妇人磕着头喊"青天大老爷",她却觉得脸上发烫——这钱本就该是她帮老妇人追回来的,可她做不到。
符光亮起时,橙儿站在县衙门口,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她这两日才懂,天庭的规矩是铁律,可凡间的规矩,却裹着人情、权势、无奈,纵有一身正气,有时也只能攥着拳头忍。
黄儿:急脾气的"农户女"
黄儿落地时,正站在田埂上。手里握着把锄头,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死丫头,还愣着!这亩地的草不锄完,今日就别吃饭!"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是她这具身体的爹。
黄儿性子急,拿起锄头就往地里刨,可刚刨了两下,就被土块硌得手疼。她想用法力把草都掀起来,却发现体内仙力空空的,只有锁灵诀留下的三分气——够她不被晒伤,却够不上"偷懒"。
"锄草要顺着根刨,你那是瞎刨!"娘扛着扁担走过,看她的眼神带着嫌弃。黄儿咬着牙学,可越急越出错,没多久手掌就磨出了水泡,疼得她直抽气。
中午歇晌时,她坐在田埂上啃干硬的窝头,听爹娘叹气:"今年天旱,地里的苗都蔫了,要是再不下雨,秋收怕是要完。"黄儿看着干裂的土地,想起天庭里只要她开口,云神就能布雨,可这里的人,只能望着天等。
第二日,村里的里正来催赋税,说官府要修河,每户都要缴两斗粮。爹蹲在地上抽烟,娘抹着泪说:"家里就这点存粮,缴了税,孩子们就得饿肚子......"黄儿看着弟弟妹妹眼巴巴的眼神,突然冲上去想和里正理论,却被爹一把拉住:"别胡闹!抗税是要被抓的!"
她看着爹把存粮舀出来,装了满满两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傍晚时,她去挑水,看见邻居家的孩子因为没饭吃,在村口哭着要馒头,她把自己藏起来的半个窝头递过去,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却红了眼眶——她在天庭时,哪知道"饿"是这般滋味。
绿儿:手笨的"绣坊学徒"
绿儿站在绣坊里时,差点被呛到。屋里满是线头和染料的味道,十几个姑娘坐在绣架前,飞针走线地忙。"新来的?过来学绣帕子!"一个胖妇人走过来,把块粗布和针线丢给她,"绣坏了可要赔!"
绿儿拿起绣花针,指尖微微发颤。她在天庭时绣过云锦,可这粗布硬邦邦的,线也糙,她刚绣了两针,针脚就歪歪扭扭。胖妇人走过来,一把夺过布:"你这绣的什么?狗爬似的!再绣不好,就给我滚出去!"
绿儿忍着委屈重新绣,可越紧张越出错,指尖被针扎了好几个洞,渗出血珠也不敢停。旁边的姑娘偷偷对她说:"别怕,王婆就那样,你慢慢绣,多练练就好了。"
第二日,有个大户人家来订绣品,要绣幅"百鸟朝凤",给的工钱很高,可要求也严。王婆把活分给了最能干的姑娘,绿儿只能在旁边绣些简单的荷包。她看着那姑娘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再看看自己手里歪歪扭扭的桃花,突然懂了——凡间的手艺,不是靠灵气,是靠一针一线磨出来的。
傍晚收工时,她数着自己绣坏了三个荷包,只拿到三个铜板的工钱。看着其他姑娘揣着工钱笑,她攥着那三个铜板,突然想起在天庭时,她随手绣的帕子都能换仙晶,可这里的铜板,要绣多少针才能换来。
青儿:没了"绝色"的"浆洗妇"
青儿落地时,正蹲在河边搓衣裳。冰凉的河水冻得她手疼,手里搓的是件油腻腻的棉袄,怎么搓都洗不干净。"青丫头,快点洗!掌柜的催了!"一个婆子在岸边喊,是她干活的客栈里的管事。
苏小蕊的障眼法让她在凡人眼里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脸上还有几颗淡斑。青儿摸了摸脸,心里有些发慌——她在天庭时,最在意自己的容貌,可此刻,没人看她的脸,只看她洗得干不干净。
有次她洗坏了件客人的绸衫,掌柜的指着她骂了半天,扣了她两日的工钱。她站在河边哭,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懂了——没了"绝色"的光环,她和这些搓衣裳的婆子没什么两样,犯错了就要受罚,没人会因为她好看就体谅她。
第二日,她看见个富家小姐坐着轿子路过,丫鬟捧着铜镜给小姐照,小姐还嫌阳光晃眼。青儿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又看了看小姐白皙的指尖,突然觉得,凡间的"美",是分三六九等的,她这等浆洗妇的手,再干净也没人稀罕。
蓝儿:算不清账的"账房帮工"
蓝儿坐在账房里时,看着满桌的账本直发懵。账房先生把算盘推给她:"把这月的田赋册子算一遍,算错了重算!"
她拿起算盘,手指却不听使唤。她在天庭时读的是仙文,算的是仙晶,可凡间的账目又杂又乱,什么"杂粮三斗""布匹两匹",她算着算着就晕了,墨汁滴在账本上,晕开一片黑。
"你这脑子怎么这么笨?"账房先生敲着她的头,"这田赋册子错不得,差一个铜板,农户就要多缴半斗粮!"蓝儿咬着唇重新算,算到天黑,眼睛都看花了,才总算算对。
第二日,有个老农来缴粮,说家里实在困难,能不能少缴点。账房先生摇头:"官府的规矩,不能少。"蓝儿看着老农佝偻的背,想起自己算的那些数字,突然懂了——这些枯燥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农户的生计,她笔下的每一笔,都连着人家的饭碗。
她看着账房先生把老农的粮收进仓,心里有些发酸——她在天庭时,读的是风花雪月的诗,可凡间的文字,是写在账本上的,字字都带着沉重。
紫儿:受气的"小丫鬟"
紫儿落地时,正站在一个大院里。手里端着个沉重的铜盆,要去给主母送洗脸水。"磨蹭什么!主母都等急了!"一个老妈子推了她一把,紫儿差点摔倒,盆里的水洒了些,老妈子又骂:"毛手毛脚的!洒了水看主母怎么罚你!"
她端着盆小心翼翼地走,主母坐在屋里嗑瓜子,看见她进来,把瓜子皮往她身上一扔:"水凉了!重换!"紫儿只能端着盆出去,重新打水,来回跑了三趟,主母才满意。
有次她给小姐梳头,不小心扯掉了小姐一根头发,小姐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骂她"笨手笨脚"。紫儿捂着脸哭,老妈子却劝她:"忍着点吧,做丫鬟的,哪有不受气的?"
第二日,她看见主母给小姐买了新衣裳,花团锦簇的,而她自己穿的是打了补丁的旧衣裳,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她蹲在角落里,看着天上的云,突然想念天庭的仙蝶——那里没人会打她,没人会骂她,她可以追着蝶儿跑,不用端着沉重的铜盆。
第三日上午,七道符光同时亮起。七位公主站在镇外的老槐树下,看着彼此脸上的疲惫和红眼眶,谁都没说话。红儿的手还留着搓衣裳磨的红痕,橙儿的拳头依旧攥着,黄儿的眼角还挂着泪,绿儿的指尖有针扎的小孔,青儿看着自己的手发愣,蓝儿揉着发酸的眼睛,紫儿抽抽噎噎地哭。
苏小蕊缓步走来,看着她们:"两日体验完了。"她顿了顿,声音平静,"下午,带你们去看真的人间。"
七位公主抬起头,眼里没了初见时的好奇,只剩沉甸甸的茫然——她们才知,那两日的"寻常",已是凡间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安稳。而苏小蕊说的"真的人间",又会是何等模样?
午后的日头偏斜,苏小蕊没带她们回天庭,只抬手布下一层淡白结界——这结界能隐去她们的仙泽,却挡不住人间的风。"跟着来。"她声音清淡,率先朝着镇外走去。七位公主默不作声地跟上,彩衣被风拂得微动,脚步却比来时沉了许多。
她们先去了镇东头那条窄巷。巷口的老槐树下,一个妇人正叉着腰骂街,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石:"张老三!你今日再敢把钱拿给那狐狸精,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树后转出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酒气,梗着脖子回骂:"你吵什么?她比你懂我!你除了哭哭啼啼算个屁!"
"我哭?"妇人扑上去要撕他,被男人一把推开,摔在地上,"当年是谁说要娶我当媳妇?是谁在槐树下说'一辈子对我好'?你忘了你穷得叮当响时,我偷家里的米给你熬粥?!"
男人啐了口:"当年是当年!现在我有了钱,凭什么守着你这黄脸婆?"他转身就走,妇人趴在地上哭,头发散乱地沾着泥,哭到气噎时,从怀里掏出块磨得发亮的木牌——那是当年男人用边角料刻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生生世世"。
七位公主站在结界外,看得发怔。红儿攥紧了手,指节泛白——她这两日在秀才家受够了夹板气,却没见过这般撕心裂肺的怨。"他们......当年也是真心的吧?"她低声问,声音发颤。在天庭时,她见惯了仙侣相守万年,从没想过"真心"会被日子磋磨成这样。
苏小蕊没说话,只指尖微动。一道淡光落在那木牌上,映出三十年前的景象:少年蹲在槐树下刻木牌,少女红着脸递给他个热馒头,两人在树下笑,阳光落在他们脸上,亮得像天庭的霞光。
"啊......"紫儿低呼一声,眼圈红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后来做了小生意,赚了钱,娶了二房;因为她生了三个女儿,被婆婆骂'不下蛋';因为柴米油盐吵了十年,当年的热馒头,早凉透了。"苏小蕊的声音很轻,"这不是例外,是人间夫妻的常事。"
青儿看着那妇人沾泥的脸,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这两日做浆洗妇,脸被风吹得粗糙,此刻才懂,凡间的"美"抵不过岁月,更抵不过日子的磋磨。
接着,她们去了县衙后巷。橙儿刚站定,就看见前日那个强抢民女的李乡绅家的管家,正把个小吏按在墙上打:"让你多管闲事!我家少爷抢个丫头怎么了?你也配查?"小吏被打得嘴角流血,却梗着脖子:"你们......总有报应!"
"报应?"管家嗤笑,"我家老爷给知府大人送了礼,你看谁敢报应?"他踹了小吏一脚,转身走了,留下小吏趴在地上咳血。
橙儿猛地冲上前半步,又被苏小蕊按住肩。"我能救他!"她急得眼眶发红,这两日她做县太爷,懂了小吏的难,更恨这乡绅的嚣张。
"救了他,明日还会有张吏、王吏被打。"苏小蕊的指尖落在她手背上,"你能拆了李乡绅的家,能拆了知府的门吗?凡间的权势,盘根错节,不是你挥挥剑就能断的。"
橙儿看着小吏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血,一瘸一拐地走了,背影佝偻得像根枯柴。她想起自己前日判案时的无力,拳头攥得咯吱响——天庭的规矩是"对错",凡间的规矩是"强弱",她这两日才懂的道理,此刻被狠狠砸在心上。
出了镇,苏小蕊带她们往南走。越往前走,土地越干裂,路边的草枯得像烧过的灰。远远地,能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晃着走,像没了魂的木偶。
"饿......"一个微弱的声音飘过来,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趴在地上,手指抠着干裂的土。
黄儿下意识地想摸袖袋——她这两日攒了个窝头,还没舍得吃。可苏小蕊按住了她的手:"看下去。"
不远处,两个妇人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们,手里各抱着个襁褓。其中一个突然哭了,声音压得极低:"我下不去手......那是我儿啊......"
另一个妇人抹了把泪,把襁褓递过去:"换吧!你不换,我们都得死!我家娃......也快撑不住了......"
她们交换了襁褓,转身往两个方向走,走几步,又回头看,眼泪砸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不......"黄儿突然捂住嘴,往后退了半步,脸色惨白如纸。她这两日饿过肚子,却没见过这般剜心的苦——在天庭时,她和妹妹们吵嘴,总说"我再也不理你了",可这人间,母亲要亲手换走自己的孩子,只为让自己和家人能多活半日。
绿儿别过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她想起绣坊里那个总给她塞针线的老婆婆,老婆婆说"我孙儿在乡下,等我挣够钱就去看他",此刻她突然怕——那老婆婆的孙儿,会不会也在这样的灾荒里?
她们又去了城西的破庙。庙角落里,一个书生正靠在墙根,手里攥着本翻烂的书,嘴唇干裂,眼睛闭着,已经没了气息。旁边放着个空碗,碗底只有几粒米糠。
蓝儿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碰了碰那本书。书页上写着字,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字迹有力,却被风吹得发脆。
"他是去年的举人。"苏小蕊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轻,"考中后没钱打点,没做成官,只能靠抄书糊口。这几日灾荒,没人雇他抄书,就......"
蓝儿的眼泪滴在书页上,晕开了墨迹。她这两日在账房抄田赋册子,觉得枯燥,可此刻看着这书生,才懂凡间的"笔墨",有时连自己都养不活。天庭的书,写的是仙法大道,凡间的书,写的是饿肚子的苦,她抄了两日的数字,竟没懂这最简单的道理。
最后一站,是片赤地。
地上躺着不少人,有气无力地哼着,远处的土坡上,甚至能看见几具没人埋的尸体。空气里飘着股腐朽的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小蕊抬手,半块发霉的馒头凭空落在地上,黑黢黢的,还沾着点草屑。
一瞬间,死寂被打破了。
"吃的!"一个嘶哑的声音喊出来,原本趴在地上的人突然像疯了似的扑过去,手脚并用,往那馒头爬。
一个瘦小男孩跑得最快,伸手要抓,却被个壮汉一脚踹开,"砰"地撞在石头上,没了声息。
一个老婆婆死死抱住馒头,另一个男人扑上去抢,一拳砸在老婆婆脸上,老婆婆却咬着牙不松手,嘴角淌着血,眼里亮得像狼。
混乱里,有人被踩断了腿,有人被掐住了脖子,没人喊疼,只盯着那半块馒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像一群抢食的野兽。
紫儿吓得躲在红儿怀里,浑身发抖,眼泪把红儿的衣襟都打湿了:"他们怎么这样......那是馒头......不是命啊......"
"在这儿,馒头就是命。"苏小蕊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在天庭,觉得仙露琼浆是寻常;在凡间,半块发霉的馒头,就能让父子反目,夫妻相残。"
她看向七位公主,目光扫过她们惨白的脸、发红的眼、攥紧的拳头:"你们体验的两日,是人间最安稳的日子。你们现在看的,才是人间的底色——苦、饿、争、死。"
红儿抱着紫儿,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滑落——她这两日管着秀才家的米袋,以为"难"是算不清的账,此刻才懂,真正的难是连算账的资格都没有。
橙儿站得笔直,却微微晃了晃——她这两日恨权势,以为"不公"是乡绅嚣张,此刻才懂,不公是饿肚子时,连"公"字都写不出来。
黄儿抹了把脸,手上的水泡破了,渗着血,却没觉得疼——她这两日锄草磨破了手,以为"苦"是累,此刻才懂,苦是看着孩子死在面前,却连块窝头都拿不出来。
绿儿、青儿、蓝儿站在一旁,谁都没说话,只有眼泪无声地掉。
风卷着尘土吹过,结界外的人间还在吵、在抢、在哭。
苏小蕊抬手,结界泛起微光:"回去吧。"
七位公主没动,像被钉在了原地。她们看着那片赤地,看着抢馒头的人,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懂了王母说的"职责"——不是守着天庭的规矩,是知道这人间有多苦,才要护着天庭的安稳;不是看不起凡间,是见过凡间的难,才要守住"仙"字背后的重量。
紫儿哽咽着问:"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苏小蕊看着她,轻轻摇头:"你们现在能做的,是记住。记住今日看见的,明日才知道该护什么,该守什么。"
她转身往天庭的方向走,七位公主默默跟上。这一次,没人再好奇,没人再兴奋,只有满心的沉。
人间的风还在吹,吹乱了她们的彩衣,也吹碎了她们未谙世事的幻梦。
她们终于知道,天庭的云有多轻,是因为有人在凡间,把苦都扛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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