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李莲花3
两人寻了处背风的礁石堆,苏小蕊手脚麻利地用小刀剖开野鸡,掏空内脏,裹上捡来的湿泥和阔叶,埋进提前烧热的沙坑里。不多时,泥块被烤得开裂,散出焦香,她敲开泥壳,金黄的鸡皮油光锃亮,香气瞬间漫开。
“喏,你的。”苏小蕊扯下一只鸡腿递过去,自己捧着半边鸡大快朵颐,“岛上没调料,将就吃,总比啃椰子强。”
李相夷接过鸡腿,指尖触到微烫的肉,香气钻进鼻腔时,腹中饥饿更甚。他没多说,低头咬了一口——外皮焦脆,内里嫩得流汁,竟比四顾门厨子做的还合口。他抬眼瞥了眼苏小蕊,见她吃得腮帮鼓鼓,像只偷食的松鼠,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两人沉默地分吃完野鸡,海色渐渐沉了,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橘红。海风带了凉意,吹得人皮肤发紧。
“得搭帐篷了。”苏小蕊抹了把嘴,指了指树后那两卷帐篷,“天快黑透了,这岛临海,夜里准降温,你还中着毒,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相夷颔首,刚要起身,却见苏小蕊从腰间布囊里摸出个小陶罐,倒出几株切碎的草药,叶片暗绿,带着清苦的药味。
“这是啥?”他挑眉问。
“给你压制毒的。”苏小蕊把草药往陶罐里一塞,又兑了点水,“方才找野鸡时在林子里瞅见的,配着我布囊里带的几味药,凑合用两天没问题。”她晃了晃陶罐,“算体验装,不收你钱——但说好了,出去以后你得让我跟着你,这毒太稀奇,我得研究研究。”
李相夷指尖一顿。他本以为这姑娘只认钱,没承想还记挂着他的毒。只是“让她跟着”……他向来独来独往,何况是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刚要开口,又听苏小蕊补了句,语气忽然沉了些:
“还有,你这毒邪性得很。”她抬眼看向他,眼神认真,“别以为体内还有内力就没事——方才摸脉时就觉得你经脉里那点劲悬得很,你现在每用一次内力,都是在催毒往骨头里钻,短一截命都是轻的。”
“你说什么?”李相夷猛地抬头,眉峰瞬间立了起来。
他少年成名,剑在手中便从未怕过什么。内力是他的根,是他一剑开山的底气,如今竟有人说“用一次短一截命”?这比说他剑不如人还让他刺耳。
“我说,别用内力。”苏小蕊没惧他的气势,把陶罐往他面前一推,“这毒顺着血脉走,你运功时气血翻腾,正好给它搭了路。现在看着没事,等你觉得骨节发疼时,半条命都得折进去——这是医者的话,信不信由你。”
“荒谬。”李相夷低哼一声,别开脸,“剑者握剑便需内力,若连内力都不敢用,算什么江湖人?”
他十五岁一战成名,十七岁建四顾门,靠的就是这身无人能及的内力。若为了防毒就束起剑,那和废人有何区别?
苏小蕊瞅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就知道这骄傲性子上来了。她撇撇嘴,把陶罐往他手边又挪了挪:“信不信随你,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她站起身拍了拍灰,“帐篷我教你搭,搭完了你自己决定喝不喝药——不过夜里毒要是发作,疼得打滚,可别喊我。”
李相夷没接话,只盯着那陶罐里的草药。苦涩的药味飘进鼻端,混着海风的咸,竟让他莫名烦躁。
他当然不信。李相夷的剑,从来都是迎着险走的,岂会因一句“短命”就收手?
可苏小蕊方才的眼神太认真,不像说谎。还有她剖鸡时利落的手法,摸脉时笃定的样子,又让他没法全然当耳旁风。
苏小蕊已经拎起帐篷卷往树后走,见他不动,回头喊:“发什么呆?搭帐篷啊!夜里涨潮,海水漫过来你想睡水里?”
李相夷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终是弯腰拿起了另一卷帐篷。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时,他忽然想起苏小蕊的话——
出去以后,让她跟着研究毒。
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弯腰穿帐篷杆的姑娘,背影轻快,像株不怵风雨的野草。
罢了。先过了这荒岛再说。他想。至于内力……等出去了,找着解毒的法子,她这话自然不攻自破。
只是不知为何,那句“用一次短一截命”,竟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了他心上。
第二天天光刚亮,苏小蕊是被冻醒的。帐篷外海风呜呜地刮,她裹了裹粗布短褂,掀帘出来时,见李相夷已经靠在榕树根上坐着,手里捏着那罐没喝完的草药,脸色比昨日稍缓,却还是透着青白。
“醒了?”苏小蕊打了个哈欠,“去捡几个椰子垫肚子,总不能空着肚子干活。”
李相夷颔首起身,跟着她往海边走。沙滩上散落着几个被浪冲上来的椰子,苏小蕊捡了个熟裂的,抬脚一踢就滚到李相夷脚边:“李大高手,露一手?不用内力的那种。”
李相夷瞥她一眼,弯腰捡起椰子,指尖在壳上摸索片刻,寻着纹路轻轻一磕——他没运内力,只凭指力巧劲,“咔”一声裂了道缝。苏小蕊凑过去掰开,雪白的椰肉露出来,她挖了一块递过去:“算你厉害,没白费昨天教你搭帐篷的功夫。”
李相夷没接,只低头啃自己手里的,椰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抬手抹了把,倒有几分少年人的狼狈。苏小蕊看得偷笑,也顾不上打趣,两人就着椰肉椰汁填了肚子,便开始往林子深处钻,捡枯枝断木准备造船。
这活计比找吃的累得多。苏小蕊仗着体能好,扛着粗木走得轻快,回头见李相夷拎着几根细枝,脚步有些沉,额角还沁了汗——碧茶之毒耗人,他又不肯用内力借力,单靠肉身力气,自然吃力。
“歇会儿?”苏小蕊把木柴往沙滩上一扔,叉着腰喘气。
李相夷没应声,将手里的树枝放下,只望着远处海面出神。苏小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眼睛一亮:“哎!那是不是船?”
海平线上确实飘着个小黑点,像片孤叶似的晃。苏小蕊瞬间来了劲,直起身往高处跑:“能看清往哪走不?是往大陆去的不?”
李相夷也站了起来,眯着眼望了半晌,眉头却皱了:“太远了,看不清航向。”他下意识想运内力凝目,指尖刚动,忽然想起苏小蕊昨日的话,又硬生生按了回去——那姑娘说的“用一次短一截命”,竟真让他莫名忌惮。
苏小蕊跑回来时,脸上的兴奋褪得一干二净:“看不清?白高兴一场!”她往沙滩上一躺,四仰八叉像具“尸体”,哀嚎道,“我累了,想死了,不活了!”
李相夷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眉峰微挑,没作声。
“饿了一天就搞了个寂寞!”苏小蕊翻了个身,脸埋进沙里闷声喊,“我现在命令你去给我搞点东西吃——但是不准用内力!”
喊完又猛地坐起来,拍了拍沙子:“算了算了我又活了,我去找吧。”她瞥了眼李相夷,撇撇嘴,“不用内力你肯定啥也搞不回来,李大高手。”
李相夷眉峰一立,刚要反驳,就听她继续说:“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分辨方向,看看哪边能回去。我想糖葫芦了,山楂裹着糖霜,咬一口脆生生的——我不想在这有上顿没下顿的鬼地方待了!”
她边说边往林子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小刀:“加油啊李相夷!等我搞只肥兔子回来,给你留个腿!”
李相夷站在原地,望着她扎着短辫的背影钻进树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泛青的指尖。海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竟没像往常那样觉得烦躁,反倒轻轻哼了一声——哼里没什么火气,倒有几分说不清的无奈。
他转头望向海平线,那艘船的影子又小了些。他没再想运内力的事,只凭着过往航海的经验,辨认着太阳的方位,在沙滩上用树枝画了个简易的罗盘。
不就是辨方向么。等她带兔子回来,总得让她知道,就算不用内力,李相夷也不是只会握剑的。
苏小蕊拎着兔子耳朵回来时,手里还多了串用草绳拴着的鱼,约莫两尺长,银鳞闪着光,一看就是刚从礁石缝里摸上来的。她把猎物往沙滩上一扔,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摸出小刀就开始刮鱼鳞,动作利落得很。
“看,够咱俩吃两顿了。”她扬了扬下巴,眼角瞥见李相夷站在旁边,眉头皱得跟拧麻花似的,眼神落在鱼身上,明晃晃写着“嫌弃”二字。
“咋了咋了?”苏小蕊手里没停,刀尖刮过鱼鳞沙沙响,“不喜欢吃鱼啊?”
李相夷没吭声,只是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沾到鱼腥气。他自小在云影山长大,后来建了四顾门,饮食虽不奢华,却也干净讲究,这般带着海腥味的生鱼,确实没沾过。
“嫌腥啊?”苏小蕊嗤笑一声,“那你饿死得了。这荒岛上有口肉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鱼烤着吃,刮了鳞去了内脏,撒点海边捡的咸草,香着呢。”
她顿了顿,刀子往鱼腹一划,掏出内脏扔给沙滩上的海鸟,又道:“对了,昨天那罐药,早上剩下的你没再喝吧?”她抬眼瞅了眼榕树根下那个空了小半的陶罐,“天热,搁了一夜怕是早坏了,喝了闹肚子更麻烦。”
李相夷这才应声,声音闷闷的:“没喝。”其实是早上醒来看见药汁沉了底,泛着点黑渣,本就嫌苦,干脆就没碰。
“没喝就好。”苏小蕊没戳破他,刮完鱼鳞开始处理兔子,“那药虽说简陋,昨晚压了压你身上这毒该是有用的——今早看你脸色,比昨天刚醒时强点,没那么白了。”
李相夷沉默了。昨夜确实没像之前那样,骨缝里透着阴寒的疼,只是后半夜没睡沉。他瞥了眼苏小蕊低头处理猎物的侧脸,她指尖沾着血,却毫不在意,眼神专注得很,倒真有几分医者的样子。
他想起她昨日说这毒会蚀骨、乱神智,心头不由凝了凝——他只知坠海后中了毒,却不知竟这般邪性,连她这看似随性的姑娘都一脸郑重。
“明天我再去林子里找些药草。”苏小蕊忽然抬头,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兔腿,“今儿先吃烤的垫肚子,明天给你重新熬药,这次多放两味去苦味的,省得你跟见了毒药似的躲着。”
李相夷眉峰动了动,没接话,只看着火舌舔舐着柴薪,忽然问:“这毒……你可知它来路?”
苏小蕊翻兔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不好说。我在谷里没见过这路数,又蚀内力又啃筋骨,还专挑神智下手,倒像是……有人故意配出来折腾人的。”她撇撇嘴,“管它来路呢,先压住再说。”
“我倒琢磨着另一件事。”她忽然笑了笑,眼里闪着点狡黠,“等出去以后,你让我多摸几次脉,我试试配种药——说不定能让你暂时用用内力。”
这话一出,李相夷猛地抬眼,眼神亮得惊人:“你说什么?”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自中毒后,稍运内力便觉经脉发寒,像有冰碴子往骨缝里钻,这对习惯了剑随身的他来说,比困在荒岛更难熬。若真有药能让他暂时用内力,哪怕只是片刻,也足以让他心头一动。
“我说可能。”苏小蕊瞥他一眼,故意放慢了语速,“但你别催。你这毒邪门得很,要让你运功时毒不跟着窜,得把药配得比绣活还细,一步错了,反倒是把毒往心脉里引。”
她翻了翻架上的兔子,油脂滴进火里,滋滋响着冒白烟:“我得先摸清你运功时,那毒是顺着哪条经脉走的,再找能‘拦’住它的药引——急不来,你要是耐不住性子瞎试,我可不管。”
李相夷紧抿着唇,没再追问,只是望着跳动的火苗,指尖微微蜷了蜷。他少年成名,向来想要什么便伸手去拿,哪受过“等”的滋味?可苏小蕊的话在理,何况……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泛青的指尖,那日坠海后毒发的寒意还记着,确实不敢赌。
“知道了。”过了半晌,他才低声应了句,声音里没了先前的傲气,倒多了点少年人藏不住的期待。
苏小蕊看在眼里,偷偷勾了勾唇角。对付这骄傲的主儿,就得先吊吊他胃口——等他真信了自己的医术,后面要跟着他研究这毒,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把烤得金黄的兔腿扯下来递过去:“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等我配药。”
李相夷接过兔腿,这次没再挑剔,低头咬了一口。焦香混着肉香漫开,竟比昨日的野鸡还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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