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刘备的抉择
下邳。
州牧府议事堂。
刘备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眉头紧锁，难以舒展。
粮饷筹措日益艰难。
丹阳兵骄悍难制，索饷滋事时有发生。
徐州本土士族如曹豹、许耽等人阳奉阴违，处处掣肘。
曹操的使者刚走，言语间暗含威胁，索要粮草。
淮南袁术更是蠢蠢欲动，边境摩擦不断。
内外交困，焦头烂额。
孙乾静立下方，低声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广陵港进展神速，第一艘新式战船正在加紧建造。然半月前曾遭不明身份细作破坏，未果。淮安侯随后加强了戒备，外人难近。”
“《淮安旬报》最新一期，刊载了明公您体恤民艰、主动缩减州牧府用度以充军资的消息。还转载点评了曹吕兖州之战，言……”
“言什么？”刘备抬起眼。
孙乾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言曹吕相争，非为民举，乃私利尔。纵有胜败，徒苦黎庶。唯主公心存仁德、善待百姓者，方可得徐州民心，承陶使君之遗志。”
他顿了顿，补充道，“民间于此论，颇有附和之声。”
刘备不知是该喜好，还是该忧好。
刘骏这一手，看似褒扬，实则是把他架在火上烘烤。
报纸一出，天下人都知道他刘备“主动”缩减用度，若是日后被迫加税加赋，立刻名声扫地。
那“仁德者”的高帽，扣得结实，却也沉重无比。
“这报纸如今影响究竟如何？”刘备换了个问题。
“士林官场仍有诸多非议，斥其文字粗俗，标点古怪，有辱斯文。但……”
孙乾面露难色，“商贾百姓，几乎人手一份，争相传阅。淮安货物，凭借报纸宣扬和低价，已充斥徐州各地。
各郡大族，虽面有鄙色，然私下皆与淮安商务司有密切往来，采购甚巨。
长期如此，恐民间只知淮安新物丰廉，渐忘州牧府威权政令。”
刘备疲惫地揉着额角。
刘仲远好手段啊。
不声不响，不动刀兵，已悄然掐住了徐州的咽喉。
经济命脉，舆论导向。
甚至广陵那一郡之地，如今都被经营得铁桶一般，兵精粮足。
“大哥。”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张飞大步闯入议事堂，“俺刚从广陵回来。好家伙，那港口，气派。那新造的大船，看着就唬人。还有那工分制，那些民夫干活比咱丹阳兵操练还卖力。刘骏那小子……”
“三弟。”关羽紧随而入，丹凤眼一瞪，喝止了他，“大哥面前，休得喧哗无状。”
张飞梗着脖子，一脸不忿：“俺说的都是实话。咱在这下邳憋屈死了。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看人家淮安搞得红红火火。咱们……”
关羽转向刘备，面色凝重：“大哥，刘仲远割据广陵，羽翼渐丰，其所图非小。
观其旬报，掌控言论；察其商队，攫取利权；如今又修港造舰，强练水军。长久以往，徐州虽姓刘，却不知究竟是哪位刘了。”
刘备何尝不知其中利害。
但他能如何？
发兵攻打？
且不说道义上他刚承陶谦之情继任州牧，转眼就去攻打同为汉室宗亲、名义上仍尊他为上官的刘骏，
就说军力，下邳现有的兵马，久疏战阵，将骄兵惰，未必打得过兵精粮足、士气正旺的淮安军。
其余徐州兵马分散各处，一则要防范曹操，二则兵权实际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
更何况，强敌环伺……
“刘骏仅广陵一隅之地，赋税自筹，兵甲自备，并未公然抗命。”刘备缓缓开口，“名义上，仍尊我为州牧，岂可枉动干戈。”
孙乾苦笑一声，插话道：“明公，此恐为刘骏缓兵之计耳。待其水师成军，兵强马壮，加之商路尽握，财力雄厚，粮草自足……届时，恐非一广陵郡所能满足其志。此时不动，必养虎贻患啊。”
议事堂内一片死寂。
空气沉重得压人。
刘备的目光扫过两位结义兄弟。
关羽沉默不语，手抚长髯，眼神复杂。
张飞焦躁地来回踱步。
动是自寻死路，不动是慢性自杀。左右为难。
良久，刘备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奈。
“广陵之事……眼下，我等多有不及……暂且如此吧。”
他做出了决断，“传令各部，约束麾下士卒，不得与淮安发生任何冲突。”
“大哥！”张飞急了。
“眼下我心腹之患，非是仲远，实是北方曹操、淮南袁术。”刘备打断张飞，“徐州乃四战之地，强敌环伺……
广陵强盛，或可为我屏护东南一线。”
他这话，像是在说服关羽、张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元龙。”刘备看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陈登，“劳你往广陵一行。代我祝贺仲远港务有成，战船兴造。
顺便问问淮安的新式农具、肥料、高产粮种，州牧府可否优先、优惠采购一批。就说是备为安抚流民，恢复民生所用。”
陈登目光微闪，起身躬身：“登，领命。”
刘备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走后，他独自坐在案前，略显憔悴的脸庞上阴晴不定。
初时，只当此人是胆大莽夫。数年未见，竟至于此。
刘仲远，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从哪里得来这许多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种种利器？
你要的，又到底是什么？莫非有天下志乎？
广陵侯府。
刘骏听完陈登代表刘备送来的“贺词”与采购意向，神色平淡，无喜无怒。
“有劳玄德挂心。广陵亦为徐州一份子，自当尽力。化肥与粮种，商务司自有章程，明码标价，州牧府若需，按价采购即可，糜竺会安排优先供货。”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元龙远来辛苦，不妨在广陵多留几日，看看此地新气象，或许另有收获。”
果然，农具不卖。陈登有些失望，刘骏对钢制品管控极严，百姓手中的钢铁制品，每旬皆由里正盘查登记。想变相买入钢铁，极难。
至于拉拢，呵呵。
陈登拱手：“侯爷治下，百工兴旺，民心凝聚，确令登大开眼界。登正欲多多请教，自当从命。”
送走陈登，徐庶笑道。
“主公，刘备此番低姿态祝贺，算是默认了广陵窥视徐州之实。看来北方曹操与淮南袁术的压力，已让他无暇他顾。”
“他别无选择。内外交困，能维持表面和睦已是不易。”
刘骏走到悬挂的巨大徐州舆图前，手指点向舆图上的几个关键点。“但我们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曹操一旦彻底解决吕布，缓过气来，下一个目标必是徐州。袁术欲北上中原，必先图徐州。刘备，顶不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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