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去闯一个军的编制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东城刑警队大门口。
钟辰准时出现。他穿着一件黑色短打外套，身姿挺拔，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仿佛不是来约会，而是来执行抓捕任务。
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吱呀一声停在他面前，陈珍珠从车上跳下来，背着一个轻便的双肩包。
“报告长官，临时女友陈珍珠前来报到！”她嬉皮笑脸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钟辰的嘴角抽了抽，“走吧。”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气氛一度十分沉默。钟辰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陈珍珠则是在观察他。
她发现这位硬汉同事，走路的时候，步伐、频率、手臂摆动的幅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整个人，就是一根行走的、紧绷的直线。
“停！”陈珍珠忽然喊道。
钟辰立刻立定，条件反射地问：“怎么了？”
“辰哥，我们现在是情侣，要去约会，”陈珍珠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摇头，“你这个状态不行，太像去上工了。放松，肩膀放松，不要走正步！”
钟辰：“……我没走正步。”
“你有！”陈珍珠斩钉截铁，“来，深呼吸，想象一下，你现在不是要去见我，而是要去见一堆软萌可爱的小猫咪。”
钟辰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陈珍珠清了清嗓子，翻开了手里的小本子：“好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先进行第一项议程：背景故事及核心人设统一。我问，你答。现在开始。”
她瞬间切换到了审讯模式，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
“姓名？”
“钟辰。”
“性别？”
“……男。”
“职业？”
“刑警。”
“很好，基础信息无误。”陈珍珠点点头，在本子上打了个勾，然后突然提高了音量，“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当时的天气怎么样？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钟辰直接懵了。
“是……六个月前，在队里……天气……忘了。衣服……黑的？”他回答得磕磕巴巴。
“错误！”陈珍珠用笔敲了敲本子，“标准答案是：六个月零八天前，在刑警大队的资料室。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你专注的侧脸上。而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袖T 恤，因为熬夜破解一个加密文件，看起来有点憔悴。你注意到了我，还主动给我递了一瓶可乐。就是那个瞬间，我被你沉默外表下的温柔深深吸引了！”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个极其浮夸的花痴表情，“怎么样，我这表情专不专业？”
钟辰：“……”
他那天被邵月明缠着帮忙去资料室拿文件，看到有个人趴在桌上，以为是低血糖，就顺手把刚买的可乐递了过去。
他甚至都没看清那人的脸。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记住了没？”陈珍珠严肃地问。
钟辰沉默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被强行植入一段虚假记忆。
“下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
“标准答案：三个月前的露营，你亲手给我烤了鸡翅，还在星空下，给我讲北斗七星的故事。我被你的博学和浪漫打动，主动向你告白。你，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羞涩地答应了。”
谁？什么？怎么个事？？
他费力地硬把这段陈珍珠硬编出来的浪漫爱情故事给记住。
“有异议吗？”陈珍珠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没有。”钟辰摇摇脑袋，不敢不从。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陈珍珠像个魔鬼教官，把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包括“第一次约会看的是什么电影”、“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你最爱吃我做的哪道菜”等等一系列丧心病狂的细节，全都给钟辰灌输了一遍。
当钟辰能够下意识回答出她精心编写的答案时，陈珍珠才满意地合上了本子。
“很好，第一阶段培训结束。你的记忆力不错，孺子可教。”
钟辰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是一片焦土。
两人到达商场，第二项议程——采购新年礼物正式开始。
这对于钟辰来说，是比背口供更严峻的考验。
“这个怎么样？”他指着一个硕大的、金光闪闪的“恭喜发财”摆件，认真地问陈珍珠，“送我爸，摆在客厅，气派。”
陈珍珠的表情一言难尽：“……哥，你爸不是退休老师嘛……你确定他会喜欢这玩意嘛。”
“那这个呢？”他又拿起一个包装质朴的养生捶背仪，“送我妈，实用。”
“咱们要不要挑点....上台面的？”
“……”
在陈珍珠的指导下，钟辰最终放弃了他那些钢铁直男审美，选择了一套雅致的紫砂茶具给父亲，一条质地柔软的羊绒围巾给母亲。
轮到给小辈们买礼物时，陈珍珠终于找到了乐趣。
她像只进了米仓的老鼠，在玩具区和零食区里穿梭，挑得不亦乐乎。
钟辰跟在她身后，负责拎包和付款，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那张看起来就不太好打交道的硬汉脸庞，神情松弛了不少。
他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脱线的女孩，其实心思很细腻。
她会根据他描述的每个亲戚的性格和喜好，去挑选最合适的礼物，甚至连包装纸的颜色都要仔细搭配。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好了，大功告成！”陈珍珠拍了拍手，看着堆成小山的战利品，满意极了。
钟辰默默地把所有购物袋都拎到自己手里，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杯陈珍珠刚才嚷嚷着要喝的超大杯芋泥啵啵奥巧热奶茶。
周末的商场，人潮汹涌。
在一个狭窄的拐角处，一群打闹的学生突然冲了过来。
陈珍珠正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眼看就要被撞到。
两方即将接触的瞬间，钟辰本能地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隔开了一切冲撞。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牢牢地护在她的肩膀上。
同样都是队里最不爱说话的两个人，和温徐行身上那种清冷、神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不同，钟辰的气息是温厚、踏实的，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哇哦！刚刚你好 MAN 啊！”陈珍珠不吝赞美，用力鼓掌，“辰哥！以后相亲就照着这个戏码来，女孩子绝对喜欢！我和小明当托，负责给你制造机会！”
*
踏上回乡的高铁，钟辰和陈珍珠之间的气氛，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模式。
车厢里温暖而平稳，规律的“况且”声有种催人入眠的魔力。
钟辰把所有的行李都安顿得井井有条，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摆在小桌板上。
薯片、辣条、果冻、酸奶、巧克力棒……种类之丰富，让陈珍珠都叹为观止。
“你这是把小明的零食库给打劫了？”她撕开包装开造，含糊不清地问。
“你昨天说喜欢吃。”钟辰言把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递给她。
他记得昨天在商场，陈珍珠看到这些零食时，眼睛都在放光。
陈珍珠嚼着辣条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虽然依旧一身正气，但总感觉又隐隐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憨傻喜感。
“干的不错，不愧是男朋友。”她笑嘻嘻地接过来，比了个赞。
窗外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的平房和广阔的田野取代。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来，照得人暖烘烘的。
“辰哥，”陈珍珠用手肘碰碰他，“跟你商量个事。”
“怎么了？”
“待会儿下了车，你记得主动牵我的手。”她眼神里带着狡黠，“你想想，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久别重逢后回老家见父母，一下车就手牵手，这画面多有说服力！”
钟辰的身体又僵硬了，疯狂拒绝。
牵手？
他长这么大，除了在执行任务时，和战友、受害者和嫌疑人等有过肢体接触，就再也没碰过其他异性。
“这……有必要吗？”他艰难地问。
“太有必要了！”陈珍珠一脸的【你不懂】，“这叫细节制胜！是奠定我们恩爱人设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想想，你妈要是看到你木头桩子一样杵在我旁边，肯定会怀疑的！”
钟辰沉默了。
他觉得陈珍珠说得有道理，但他就是做不出来。
“这样吧，”陈珍珠看出了他的为难，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到时候我主动牵你，你别把我的手甩开就行。这个能做到吗？”
“……能。”钟辰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接下了一个难度等级从S降到A的任务。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陈珍珠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眼神里充满了新奇。
“哥你老家是什么样的？”她问。
“很安静的小县城。”钟辰想了想，补充道，“有一条很长的河，夏天可以去河里游泳，但是旁边经常有人钓鱼。”
“你家里人呢？除了你爸妈，还有谁啊？”
“我爸以前是中学的物理老师，很严肃。我妈是社区主任，嗓门大，热心肠。还有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三个姑姑，两个叔叔，四个舅舅，以及……”
陈珍珠默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
这哪里是回家，这简直是去闯一个军的编制。
“那你会想家吗？”
钟辰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想过。
他在武警部队待了那么多年，后来又当了刑警，回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家对他来说，是一个遥远又确切的存在，但也是他所有责任感的源头。
“还好。”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陈珍珠“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把头靠在窗户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划过天际。
她没有家，所以也无从体会“想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对她来说，刑警队给她租的那间屋子，那张堆满了零食和代码书的床，就是她唯一的归宿。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车的运行声。
钟辰看着身边的女孩，她小小的个子缩在宽大的座位里，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忽然觉得，她刚才那个问题，应该不是随便问问的。
这个小姑娘在提起“家”的时候，身上总会流露出落寞。
就在这时，钟辰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还是“母后”。
他的神经瞬间绷紧，看了一眼陈珍珠，按下了接听键，还顺手开了免提，似乎是想让“准儿媳”提前感受一下战场的氛围。
“喂，妈。”
“儿子！你们到哪儿了？快到了吧？”母亲标志性的大嗓门，清晰地传遍了他们周围两米的范围。
“还有一个小时。”
“哦哦哦，那正好！我跟你说啊，你三姑她们听说你带女朋友回来，高兴坏了！你大姑父特地从镇上开车过来，你二叔把你最爱吃的酱肘子都给卤上了！你小堂弟他们几个，也嚷嚷着要来看嫂子！”
钟辰的脸由棕转黑。
“妈，不用那么多人，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母亲不容置疑地打断他，“你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必须要有排面！我们全家都得到车站去迎接！让你女朋友看看，我们老钟家有多重视她！”
全……家……出……动……
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在了钟辰和陈珍珠的心头。
陈珍珠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刚才还在教钟辰怎么演戏，现在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根本不是几个普通的NPC，而是一个装备精良、组织严密的亲友团副本。
“那个……阿姨，你好呀……我是珍珠。”陈珍珠凑到手机边，用一种她自己都觉得甜得发腻的声音说，“您千万别那么客气，太麻烦大家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更热情的声浪。
“哎呀！珍珠！你好呀你好呀！哎呀这声音真好听！姑娘你别怕，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就是想早点见见你！你跟我们家辰辰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那小子就是个木头疙瘩，你以后可得替阿姨好好管管他！”
陈珍珠：“……阿姨您放心。”
挂掉电话，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四个大字：
前途未卜。
“那个……”陈珍珠咽了口唾沫，感觉有点腿软，“辰哥，你家里人性格……和你不太一样哈？”
钟辰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把桌上剩下的一堆零食全都推到了她面前。
像是在说：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前方到站，大安站。请在大安站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车厢里响起了甜美的广播声。
这声音，此刻听在两人耳中，却无异于决战前吹响的号角。
钟辰站起身，拿下了行李架上的背包。
陈珍珠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专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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