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龙凤呈祥情侣被
高铁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北方小城特有凛冽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钟辰牵着陈珍珠的手,迈出了车厢。他的手心依旧在冒汗,步伐沉重得像是在奔赴刑场。
陈珍珠脸上挂起了完美的、甜度八个加号的微笑。
出站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焦点——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烫着一头时髦小卷发、正在踮着脚使劲挥手的阿姨。
毫无疑问,那就是钟辰的母亲,本次亲友团副本的总指挥官,周慧兰女士。
在周女士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簇拥着至少十几口人,男女老少,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像是在围观什么珍稀动物。
陈珍珠感觉自己的微笑肌,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开始出现不可抗力的僵硬。
“辰辰!这里!这里!”周慧兰的嗓门成功盖过了车站广播。
两人还没走到跟前,钟家的男女老少就呼啦一下全部围了上来。
陈珍珠感觉自己瞬间被淹没了,无数只手伸向她,有的拍她的肩膀,有的摸她的胳膊,还有的直接往她怀里塞了一大捧花。
“这就是珍珠吧?长得真俊!”一个圆脸的阿姨,应该是三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可不是嘛!这小脸蛋白净的,一看就是城里姑娘!”另一个高瘦的阿姨,大概是大姑,一边说一边上手捏了捏陈珍珠的脸蛋。
陈珍珠的脸彻底僵了。
“来来来,孩子,我是你小舅舅。快,把这个拿着,刚出锅的烧鸡,热乎着呢!孩子一看就是饿了,路上赶紧吃!”一个高大的男人直接把一个五斤多的油纸包硬塞进她手里。
小舅舅的投喂热情带动了其他亲戚。
她怀里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周慧兰女士,则一把挤开众人,紧紧地攥住了陈珍珠的另一只手,那力道,像是生怕她跑了。
“珍珠啊,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让阿姨好好看看!”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珍珠,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满意,“我们家钟辰这个木头,能找到你这么俊的姑娘,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陈珍珠只能保持微笑,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阿姨好,叔叔好,姑姑好,舅舅好……”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大脑因为信息过载而嗡嗡作响。
而她名义上的男朋友钟辰,此刻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背景板。
他被挤在外围,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陈珍珠被家人瓜分,手里还被塞了一根他小侄子吃剩下的糖葫芦。
“珍珠啊,你在京市做什么工作呀?”三姑率先发起了进攻。
来了!
陈珍珠立刻调动起预案A,微笑道:“阿姨,我在一个科技公司做数据分析,也算是他们警队的技术顾问。”
这个答案半真半假,安全。
“不错不错!高科技啊!那一个月可以挣不少钱吧?”大姑的问题更加直接。
预案B启动。
“还行,就是挣个辛苦钱,没钟辰哥那么稳定。”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钟辰身上,顺便捧了他一下。
果然,周慧兰一听,立刻骄傲地接话:“我们家辰辰那是铁饭碗!就是人太老实,不会说话!”
“珍珠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
但陈珍珠脸上依旧是滴水不漏的笑容。这可是她和钟辰演练过无数遍的题目。
“阿姨,我是海市人,家里……就我一个人了。爸妈走得早。”她说完,恰到好处地垂下眼帘,假意露出一丢丢黯然神伤。
这一招苦肉计效果拔群。
周围马上安静了下来,刚才还热情似火的姑姑们,脸上都露出了同情和怜惜。
“哎哟,这孩子……”
“没事没事,以后钟家就是你家!我们都疼你!”
周慧兰更是心疼得不行,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恨不得把陈珍珠扣到自己怀里:“好孩子,以后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你!”
陈珍珠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第一回合,有惊无险,安全通过。
就在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从她腿边响了起来。
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仰着脸,好奇地看着她和钟辰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他是钟辰三姑家最小的儿子,小名叫“淘淘”。
“辰哥,嫂子,”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你俩亲过嘴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喧闹的人群中,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寂静的空洞。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陈珍珠和钟辰那两张瞬间石化的脸上。
大人们的脸上,是憋着笑的、看好戏的表情。
陈珍珠的大脑彻底死机。
她的“应急预案”里,收录了上百个刁钻问题,从资产到情史,从三观到未来规划,但万万没想到,她会败在一个七岁孩子的天真问题上!
这要怎么回答?
说亲过?在哪儿亲的?谁主动的?后续问题能把她淹死。
说没亲过?那还能叫热恋吗?他们恩爱人设的第一块砖就塌了!
她僵硬地转过头,向她唯一的战友甩去了求救的目光:
救我!!!快救我!!!!!
而钟辰,那张万年不变的铁血硬汉扑克脸,此刻也出现了深深浅浅的裂痕。
所有人都等着他们的答案。
那个叫淘淘的小男孩,还在锲而不舍地仰着头,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等待着他的嫂子给他一个答案。
陈珍珠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她的大脑正在以每秒万亿次的速率疯狂运转,试图搜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她的求救信号,像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身边的钟辰,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一动不动,感觉连呼吸都停止了。
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场面失控了,她是应该拉着钟辰立刻买票逃回京市,还是直接躺在地上装死。
就在陈珍珠的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出世界末日大戏时,她感觉自己被牵着的手,忽然被握紧了。
那只宽大滚烫的手,传来了一股诡异又坚定的力量。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钟辰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或木讷。
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比如紧张,比如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向死而归的决绝。
卧槽!他想干什么!!!!
陈珍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钟辰做了一个让老钟家老周家全员都为之震动的行为。
他微微松开了牵着她的手,然后用那只手,轻轻地、甚至带着笨拙的颤抖,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微微俯下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周围所有的视线和喧嚣。
陈珍珠能清晰地看到他不断靠近的脸,他紧抿着的嘴唇,和他鼻翼两侧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珠。
一股混合着北方冬日冷冽空气和皂角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然后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她脸颊上。
非常迅速,一触即分。
钟辰直起身,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个错觉。
但脸颊上残留的那一点温度,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陈珍珠,刚才发生了什么。
周围,是雪花落下都能听到点声音一般的安静。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起哄声!
“喔——!!!”
“行啊你小子!!”
三姑的嘴巴张成了O型,大姑父直接被烟屁股烫到了手,周慧兰女士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了自己丈夫的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冲出站台。
“看见没!看见没!儿子开窍了!!”
只有那个始作俑者,小男孩淘淘,歪着脑袋,一脸的不满意:“不对啊,电视里都是嘴对嘴的!”
他立刻被他妈捂着嘴拖到了一边,收获了一顿爱的教育。
而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钟辰的脸,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耳廓。
他僵硬地站着,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陈珍珠,那样子,比刚才被围攻时还要紧张一百倍。
仿佛刚才那个主动出击的勇士,根本不是他。
陈珍珠也傻了。
【钟辰你要死啊!!合同里可没写这一条啊!!我们只是合约情侣啊!!!——她内心那个土拨鼠形状的陈珍珠正在抱着头疯狂尖叫。】
【这算工伤吗?可以要求再加一个月的嗨底捞吗?——另一个土拨鼠开始冷静地计算损失。】
“行了行了!”还是钟辰的父亲,那位严肃的退休物理老师,出来收拾了残局,“都别堵在车站了,像什么样子!回家!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对对对,回家回家!”周慧兰立刻响应,喜笑颜开地拉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陈珍珠,往停车场走去,“珍珠啊,别理他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走,上你大姑父的车,我们回家!”
陈珍珠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一辆七座商务车的后排。
钟辰也跟着坐了上来,坐在她旁边。
车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可他们两人之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噼啪作响的屏障。
两人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身体坐得笔直,中间的距离,刚好可以再塞下三个淘淘。
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钟辰一眼。
果然低估他了,没想到平时古板不近女色,关键时候,二话不说直接开大。
车子在一条安静的老式居民巷弄里停下。
钟辰的家,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六层步梯楼。墙壁上爬满了干枯的常春藤,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到啦!珍珠,下车,这就是我们家!”周慧兰热情地招呼着。
陈珍珠跟着下了车,一进楼道,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
钟辰的家在三楼。
门是开着的,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奶奶站在门口,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奶奶。”钟辰叫了一声。
“我的大孙子和孙媳妇可算回来啦!”老奶奶拉着陈珍珠的手,亲热得不得了。
一进门,陈珍珠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不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刚才在车站见过的亲戚,基本都在,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生面孔。
所有人都在用一种看国宝的眼神看着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陈珍珠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一场流动的记者招待会。
她被按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周围围满了人。
“珍珠啊,来,吃水果。”
“珍珠,喝饮料。”
“珍珠,尝尝你叔卤的肘子,味道怎么样?”
“……”
她只能不停地微笑、点头、说“好吃”、“谢谢”。
钟辰则彻底沦为了工具人,负责端茶倒水、递水果、以及回答一些他母亲抛过来的、关于“你跟珍珠平时谁做饭”之类的“送命题”。
而他的回答,永远是言简意赅的:“我做。”“她定。”“听她的。”“好,买。”
这些回答,在亲戚们听来,是疼老婆的铁证,引来一阵阵满意的赞叹。
混乱中,她悄悄打量着这个家。
很典型的中国式家庭。墙上挂着钟辰小时候的照片,穿的开裆裤笑得一脸灿烂。
电视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客厅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旧式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的男人,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报纸,偶尔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一眼钟辰,再看一眼她。
那就是钟辰的父亲,退休物理老师,钟建国。
一个沉默的、但显然更具威慑力的存在。
晚饭是在一张能坐下二十个人的大圆桌上吃的。
菜肴之丰盛,秒杀餐厅年夜饭。
陈珍珠再一次被按在了主位上,身边一边是周慧兰,一边是钟辰。
她的碗里再次被堆成一座小山。
“珍珠,多吃点,你太瘦了!”
“来,尝尝这个鱼,没刺的!”
“这孩子,怎么光吃菜不吃饭呢?”
陈珍珠第一次体会到,有一种饿,叫“你奶奶/姑姑/妈妈觉得你好饿好饿”。
她看着这一大桌子的人,他们吵吵嚷嚷,互相夹菜,大声说笑,偶尔还会为了一点小事斗嘴。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吵闹,拥挤,没有个人空间,但又……充满了鲜活的、滚烫的生命力。
是她这个吃大锅饭长大的孩子,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不可否认的是,她有些贪恋。
饭后,亲戚们总算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周慧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想要帮忙的钟辰和陈珍珠说:“辰辰,你带珍珠去你房间休息一下吧,坐了一天车也累了。我跟你爸去洗碗。”
钟辰“嗯”了一声,站起身,对陈珍珠说:“走吧。”
他的房间在最里面,不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
一张单人床,一个大书柜,一张书桌。
陈珍珠好奇地打量着。
书柜里,一半是《刑侦学》、《犯罪心理学》之类的专业书籍,另一半,则是各种军事模型。墙上还贴着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科比海报。
这是一个充满了男性气息和成长痕迹的房间。
“你坐。”钟辰指了指唯一的椅子,自己则站着。
“辰哥,”陈珍珠没话找话,“你还喜欢篮球啊?”
“以前喜欢。”钟辰的声音有点干涩。
“也对,你个头高块头大,又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适合打大前……”
陈珍珠刚想和他再聊上几句,只见周慧兰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推门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立刻一拍脑袋。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忘了给你们换张大床了!”她自言自语道,然后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挤挤更健康!感情好!”
她把水果盘放下,然后像个指挥官一样,开始发号施令。
“辰辰,你去把阳台那床新被子抱进来!我特地给你们晒过的,暖和!”
钟辰的身体因为这道新指令的下达再次僵住。
新被子?
他默默地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抱进来一床崭新的、蓬松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
大红色龙凤呈祥情侣被。
那刺眼的红色,和整个房间冷硬的直男风格,形成了毁灭性的对比。
周慧兰手脚麻利地把床上原本那床朴素的格子被拿开,把这床喜庆到晃眼的被子铺了上去,还特意把龙和凤的那一面朝上摆正。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拍了拍手。
“行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去你堂弟家帮忙呢!”
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准儿媳,用一种【我懂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猛送秋波。
“对了,”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补充了一句,“晚上动静小点啊,这房子隔音不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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