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坏女人和好女人
我们厂有两个女工,一个叫冯艺,一个叫陈霞,两人和我年龄相仿,都是四十多岁的人啦。我们一块被招工进厂,和她们在车间共事几个月后,我就考上了电大。
电大毕业后,我被调进了科室。尽管在一块相处的时间不长,毕竟是一个厂的,她俩的为人,我还是有些耳闻目睹的。
冯艺的父母是企业干部,上面一个姐姐,她是老二。她是那种外向型的性格,能说能笑,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也能吃苦耐劳;也喜欢闹,她曾经和一个同龄的男职工开玩笑,号召几个妇女把那个男职工的裤子扒了个精光。
她发起火来,也是没人可比的。她在车间和谁都打过仗;在她眼里,她谁也不服,谁也不如她能。就连车间主任她也没放在眼里。她的话头,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舔腚舔上的,她才不服他们这些当官的呢。她的水平比车间主任强百倍,但她不愿意去溜须拍马往上爬。
尽管她这么说,她和车间主任相好的事还是在全厂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传到了车间主任老婆的耳朵里,车间主任老婆来厂子臭骂了她一顿,让她在全厂人面前出了丑,丢了脸。
后来,她丈夫和她离了婚。在全厂人眼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陈霞出身工人家庭,为人谦和,和车间任何人都没红过脸。工作上,不积极也不落后,按时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女人有的坏毛病,她没有;而女人有的好习惯她都具备;他不喜欢背后议论人,东家长李家短。
谁有困难,只要有求于她,她一定帮忙,她实在帮不上忙,她就让老公帮忙;甚至让自己的亲戚们帮忙。车间里的人,谁长病住院了,她都买上东西去医院看望。谁生了孩子,她也一样送十斤鸡蛋,一床小毯子。车间的小青年结婚,下不下请柬她都随份子,去喝喜酒。说起来,全车间没人不夸她人缘好的。
我当上办公室主任后,冯艺就找到我说,她想坐办公室,让我给帮忙。我说,坐办公室我说了不算,厂长点头才行。我就问她,假如让她坐办公室,她会什么呢?她说,坐办公室就是坐办公室呗,全厂那么些坐办公室的人,他们都会什么呀?还不是有关系;或者会添腚。我说,坐办公室也并不象她想象的那么轻松,简单。她就说,是人就能坐办公室,有啥三篇文章呀?不就是写写画画嘛,她也会。她小学一年级的作文还被当过范文呢;她儿子小时候,她还教过儿子画过米老鼠和唐老鸭呢。这年头,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听了她这番高论,我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临走,她瞪了我一眼,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摔门走人啦。
陈霞也找我,让我帮忙让她看传达。因为我们厂的保卫工作也属办公室管。她说她身体不好,车间的活太累,她干不大了。我了解她们车间主任,她们主任说,她的身体确实不好。她们主任也让我照顾照顾她,让她看传达。我抽机会,把她调进了传达室,她很感激我。
有天晚上,冯艺到我家送了一箱鸡蛋和一箱烟台苹果,我不在家。妻说,她啥也没说,只是说到家里玩玩,坐了会她就走了,让她把东西拿走她死活不拿。
过了几天,我把她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坐办公室的事还是不太可能实现,她说,她不是为了坐办公室才给我送礼的,她没那个意思,她只到家里找嫂子玩玩。她说我多心啦,说完她就走了。
有一天,我俩在厂区走了个照面,她大老远就喊我。走到跟前,寒喧了几句,她就说,主任,能不能也让我去看看传达呀,我的身体也不好,刚查出来腰椎盘突出,干一会儿活,腰就直不起来了,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车间的活,我实在干不了啦,你们领导照顾照顾我,让我去看看传达。陈霞身体那么好都能看传达,我这身体就更有资格看传达了
我说现在看传达的人都满了,不能撵了别人让她干。她忙说,她没这个意思,只是让领导知道这件事。我说,有机会可以让她看传达。她高兴地连说谢谢。最终,我没让她去看传达,因为,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后来,企业不景气,冯艺和陈霞都下了岗。她俩都曾找我要求回厂上班,但是,厂里的工人还在不断地下岗,往哪里安排她们呢。为回来上班,陈霞曾去找过厂长,但是,厂长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后来,冯艺开了家洗头房,雇了几个小姐,生意还不错。据说,他姐夫在市里某部门工作。她开洗头房这件事在全厂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释然地说,这年头,只要不杀人放火,干什么都行,什么叫违法?你有人,违法也合法。你没人,合法生意,相关部门也天天找你麻烦。有人就鄙视说,呸,呸,呸——下三烂;狗杂碎——多少好生意不做,偏偏干这么肮脏的生意,骚货,坏水——
我在街上碰到过冯艺一次,她大老远就喊我,然后满面春风地走到我跟前,身上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四十多的人啦,还装嫩,打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脸上涂脂抹粉,那口红抹得跟吃了死孩子肉似的,血乎淋淋的——
见她这样,我身上立马起了层鸡皮疙瘩。我想打声招呼赶紧走开,她却象碰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跟我聊个没完。最后,她挤眉弄眼地对我说,主任,我那里的小姐可都满有品位的,要文化有文化,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你要需要,我给你介绍个漂亮的,包你满意。
我就笑着跟她开玩笑说,我去你们洗头房,是免费?还是打折?她也开玩笑说,你要能拿特困职工证来,我可以给你打个对折。要是小姐喜欢你,不收你钱,我也没意见。说完她格格地浪笑起来,我赶紧逃走了。
陈霞下岗后,到处干临时工,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她对象也下了岗,也在外面干临时工,俩人每月挣千把块钱,还有个上初三的儿子,生活的挺紧巴。
有一天我在路上碰上她,没说几句,她眼圈就红了,她说在外面给人家干临时工太难了,那些个体老板,心太黑、太恶,比过去资本家还狠。她充满希望地问我,厂子什么能好起来呢,她还是希望能回厂上班,在自己的厂里干活,再苦再累心里也舒坦,不象给个体老板打工,跟孙子似的,一点尊严也没有。
我说,现在各个企业都不好过,厂领导一班人也在积极想办法,准备上个新项目,如果顺利的话,新项目一投产,下岗在家的工人都可以回厂上班。我这么一说,她的眼里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激动。见她这么激动,我的眼也涩涩的。
同事们闲聊的时候,都认为冯艺不是个好鸟;而人家陈霞才是个好女人。但是,这年头,好人并不得好报。而坏人都得了势,过得滋滋润润的,象冯艺这种女人,干那种买卖还能少挣钱。是啊,我也认同同事们对俩个女人的评价。
有一天,我在晨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在捐助贫困大学生的大会上,个体老板冯艺当场捐助了五千元。记者采访时,她激动地说,五千块钱对我来说,就是一身高档的衣服,或者是一顿豪华宴席。而对一个贫困大学生来说,却是他们一年的学费呀。当记者问她,是不是还资助了一个老区的贫困儿童时?她平静地说,革命老区在革命战争年代为国家做出了贡献,现在老区的孩子有了困难,我们有责任去帮助他们,我只是尽了我一点微薄的力量,我希望更多的人来关心老区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我让同事们都看了这则报道,他们都不信是我们厂的冯艺,全市500多万人口,重名重姓的有的的是。怎么能说就她呢?她这种素质的人还能给人家捐款?她不让人家给她捐款就是好事。
我就说报道上说,扬艺也是个下岗职工。同事们就说,下岗职工有的是,怎么肯定就是咱们厂的冯艺呢?这是不可能的。我一想也是呀,重名重姓的人确实有的是,下岗职工也有的是。
第二天,好几个同事都说,昨天晨报上报道的那个冯艺还真是咱们厂的那个冯艺,她上电视了。大家都说,这个冯艺真让人难以琢磨,说她是坏女人吧,她给贫困学生捐款,并且还资助老区的贫困儿童上学;要说她是个好人吧,她却开着洗头房,雇着小姐干肮脏事,她自己当老鴇。我想了想,欲言又止。
过了几天,利群超市保卫科来了两个同志找我,说我们厂的陈霞在超市偷东西,被监控录像拍到了,保安从她身上搜出了一包虾仁和一包鸡精。让她交罚款她不交,她说下岗了,没钱;让她写检查,她死活不写。我就和利群超市来的两位同志协商,说陈霞同志平时表现很好,可能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希望超市能高抬贵手,原谅她这一次。超市来的两位同志也很通情达理,说让陈霞把偷的东西照价付款,再写份检查就放过她了。我代表企业感谢超市方面的宽宏大量。我把陈霞从超市领了回来,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她就一个劲地哭着说自己错了,还自己扇了自己耳光。
这件事,我没向任何人讲。过后,陈霞再见到我的时候,就显得很难堪,一脸的尴尬。尽管她出了这件事,但我对她的印象始终没变。在我心目中,她始终是个好女人,她偷东西是因为家里穷,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我不理解的是,她这样的一个全厂公认的好人,当时怎么就突然产生了偷东西的恶念呢?我搞不明白。
这件事过去几天后,市妇联的两位同志来厂里了解冯艺的情况,她们准备组织个典型材料,让冯艺在市里准备召开的一个资助贫困学生的先进个人表彰大会上做典型发言。
我就把她的情况向妇联的两位同志作了介绍。最后,妇联的同志问我冯艺是做什么生意的?她们曾经问了冯艺几次,冯艺都说是做中介工作的,但是什么中介她没说。我忙说,她开了一家中介贸易公司。妇联的两位女同志拿着我提供的冯艺的材料,满意地走了。
此后几天,我的老胃病又犯了,吃不下饭去,一见饭就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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