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寿瘟关·剥皮场
辰时,雾未散。
沈不忌赤足站在关墙,黑袍被湿气压在皮肉上,像一层刚剥下来的兽膜。
他抬手,指背对城外轻划——雾被切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石阶湿黑,嵌满“-1”铜钉。
这是“剥皮场”入口:
凡欠寿十年以上者,先过此道,税率为皮。
皮税,十抽一。
不是面积,是厚度——剥下一成皮,换一年寿。
裴远候在道口,递上玉匣:“今日三百四十七人,其中六十二名欠超三十年。”
沈不忌没接,只道:“剖层留线,别割断血管,死了就算坏账。”
“明白。”裴远挥手,闸兵抬出木架,架嵌滚轮,轮带倒钩,能把人皮均匀拉薄。
沈不忌转身,沿墙顶走,一步一声算珠碰响,像给即将被剥皮的人,提前点更。
阶尽,是处天然陷坑,形似月池,四壁插火管,管内烧人膏,火苗绿稳。
池底铺铜栅,栅孔挂弯钩,钩尖向上,人赤足踩上,自重刺穿踝肉,动一步,钩撕一片,血顺栅缝流入暗渠,渠通制革井。
井旁,一排石凳,凳面凿刻度,剥下皮的厚度,与刻度对表,精准到毫。
今日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是欠债三十二年的“纸坊魁首”温鉴。
他专营高利贷,以“寿票”为饵,暗里利滚利,逼死百户。
沈不忌查账后,把温家资产全折成“负寿”,分摊到温鉴一人头上——
-320年。
温鉴被架到栅中央,踝骨瞬间刺穿,血沿铜栅纹游走,像黑蛇。
剥皮吏持“剥骨刀”上前,刀身弯若新月,刀背开槽,槽引热油,热油浇刃,刃过皮,熟一半,剥一半,血不溅。
温鉴嚎,声未出喉,被木枷锁回,只能鼻腔闷哼。
沈不忌沿壁顶俯视,目光落在温鉴后背——皮被拉起,薄如蝉翼,透光,可见肌理。
“三成。”吏报。
沈不忌抬指,算珠响三下,栅下暗渠翻闸,血流量增,温鉴脚下瞬成赤潭。
“留口气,后面还有生意。”
“是。”
刀再落,皮再薄,刻度到“一成七”时,温鉴昏。
吏停手,取“止血霜”抹创,霜带薄荷,刺激,人醒。
沈不忌已走,只丢一句:“债未平,别让他死。”
温鉴被拖下铜栅,赤身裹油皮,皮未干,紧贴肉,像第二层壳。
制革井边,一排木架,架悬已剥下的人皮,一张张,用竹撑平,晾在绿火上方,火烤,皮缩,发出轻微“噗噗”声,像低笑。
井内,煮水,水浮动物油脂,加石灰、加鸽粪,去毛脱脂,水滚,气泡破,臭与香混成怪味。
沈不忌沿井沿走,指尖划过一张张湿皮,停在最末——那张皮背面,以血写编号:
“甲辰·三十一”
他回头,裴远会意,递上“皮账簿”,簿以人皮为封,页页透光。
沈不忌落指,指背在“甲辰·三十一”页一敲,页底浮数字:
【温鉴,皮税:3.2成】
【折寿:+32年】
【负寿余:-288年】
沈不忌合簿:“皮收好,做鼓面,要童男腿骨做槌。”
“是。”
他抬步,向井更深去,井底,暗室,室藏“皮税”核心——
一张尚未完工的“人皮地图”。
地图以百张人皮拼缝,缝以金丝,皮上绘寿瘟关全境,每剥一新皮,图增一线,线走完,图成,图成——
关可移,移向人间任何处。
沈不忌抚图,指背落处,图瞬吸湿,皮纹亮起,像新生命。
“再剥七十张,图成。”
“是。”
他转身,走出制革井,井口绿火映他背,背影像一张——
更大的皮。
未时,剥皮场来新客——
镇妖司副都统,厉无咎。
官方档案:剩寿四十九年,官气护体,折寿簿无法直收。
他自携公文,公文红头:
“奉天承运,查寿瘟关滥刑,特令停止剥皮,释放人犯。”
厉无咎披银鳞甲,腰悬“镇妖刀”,刀背嵌三铜环,环响如吼。
沈不忌在壁顶,居高俯视,目光与厉无咎隔空撞,撞出金铁味。
“沈不忌,放人。”厉无咎开口,声沉,带京师腔。
沈不忌没应,只抬手,指背对栅下轻挥。
剥皮吏停刀,退后,却未解架上人。
厉无咎皱眉,一步踏前,靴落阶,阶面铜钉瞬凸,钉刺靴底,未能透。
官气自发,挡。
沈不忌算珠响一下,像在试音。
“镇妖司,要管寿瘟关?”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钉还冷。
“皇命。”厉无咎抬手,亮龙纹金牌。
“皇命,也须纳税。”沈不忌步下石阶,一步,钉缩回,阶平。
“税率?”厉无咎冷眼。
“十抽一,你剩四十九年,交四年九个月。”
“若我不交?”
“那就交命。”
话落,沈不忌拔刀,刀无光,无息,已横在厉无咎颈侧,刀背贴肉,像测脉。
厉无咎瞬退,镇妖刀出鞘,鞘声未止,三铜环已锁向沈不忌腕骨。
环未合,沈不忌刀尖先点环心,“叮”一声脆,环裂,裂口整齐,像被算珠击碎。
厉无咎眸缩,官气暴涨,银鳞甲片竖起,片锋如羽。
沈不忌不追,只收刀,刀背贴臂,指背在虚空写数字:
“-4.75”
官气瞬滞,像被无形账页压顶。
“四年九个月,先记账。”
“你——”厉无咎喉结滚动,却未能再出声,因为沈不忌已转身,背对他,走向栅池。
背影像一口未合的棺,棺缝,正等他躺。
沈不忌抬手,栅下吏递“官气刀”,刀长尺半,无锋,刀背开细孔,孔引地热,刀身常温。
官气刀,专破“官气护体”,原理:以“税”为刃,刀过,官气自动折算“应扣寿元”,刀不伤肉,只剥皮——
剥“气皮”。
厉无咎被请上铜栅,踝未刺穿,他立定,官气自发,凝一层银光,光覆皮,像无形甲。
沈不忌持刀,绕他走,一步,算珠响一下,响到第七下,刀出——
横掠,刀背贴厉无咎左肩,银光瞬暗,被刀吸走,吸声如裂帛。
厉无咎肩肉无痛,却觉“寿”被抽走,脑里闪数字:
【-1年】
刀再绕,第二刀,掠背,银光再暗:
【-2年】
第三刀,过胸,刀速加快,沈不忌身如鬼影,刀如墨线,连劈十七刀,刀刀贴肉,却不见血。
十七刀毕,厉无咎官气被剥七成,银光只剩淡淡影,像旧锡纸。
数字定格:
【-17年】
沈不忌收刀,指背在刀面一弹,刀身瞬红,被剥下的“官气”凝成一层薄膜,膜贴刀背,像新皮。
“官气皮,做鼓面,配童骨槌,可敲出皇命的声音。”
他转身,对栅外镇妖司随员道:
“带话回京,厉副都统暂留寿瘟关,还清欠税,再放人。”
随员噤声,不敢动,只目送他背影,背影被绿火映长,长得像——
一条新订的律。
戌时,剥皮场收工,绿火熄,只剩井口地温,温把残血蒸成红雾,雾浮,像不肯散的地魂。
沈不忌独下井底,井空,无人,无皮,无鼓,只中央摆一截新桩,桩高胸,桩面裹“官气皮”,皮未干,闪银。
他站定,拔刀,刀仍是那口无息,刃无反光,像被夜磨钝,却更沉。
第一式本命刀术——“无息”,需试锋。
试锋对象:官气皮鼓。
他抬手,刀背贴耳,指背在刃面轻轻一弹,弹声哑,却引动井壁回音,回音层层叠叠,像无数“-1”在报数。
刀落——
无声。
银皮鼓面瞬陷,陷成一道细缝,缝无刃口,却透风,风过,井壁火管齐灭。
一息后,鼓面裂痕扩散,如蛛网,网中央,浮数字:
【-49年】
厉无咎剩余寿元,被一刀全收。
沈不忌收刀,指背在鼓面裂痕上抹过,裂痕合,鼓面却变薄,薄到透明,可见后壁,壁后,是——
铜城旧景,景里,赵观海、鲁樵、王阿饼、乌血……
所有被收过寿的人,影都在鼓里,影动,像活。
沈不忌,低语,似对鼓,也似对自己:
“刀无息,账有声。”
“下一页,该翻人间了。”
他转身,出井,足音在井壁撞出回音,像更鼓,却无人——
敢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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