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认罪,但我没杀人
夜风卷起腐烂的尘埃,灌入教学楼破碎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我没有丝毫迟疑,一脚踏入了这片凝固了三十年时光的废墟。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奶香与焦糊味瞬间浓烈了十倍,像是无数冤魂在我耳边吐出的第一口怨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腔,试图搅乱我的心神。
我放下背包,动作沉稳而精准。
七枚用金丝绣着符文的稳脉包被我依次取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一枚枚按在走廊的关键节点上。
它们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四周蠢蠢欲动的阴寒。
最后,我拿出那瓶掺了朱砂的糯米酒,拧开瓶盖,酒香与血腥气混合的独特气味弥漫开来,将那股奶香与焦糊味死死压制住。
一切就绪。
我从怀中摸出那盏巴掌大的青铜油灯,指尖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点燃了灯芯。
昏黄的灯火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黑暗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光芒所及之处,走廊斑驳的墙壁上,那些可爱的卡通壁画开始扭曲、融化,无数重叠的影像从中挣扎着浮现出来。
那是周明远。
他被警察从家中带走,脸上写满惊恐与茫然。
他在审讯室里崩溃哭喊,坚称自己是无辜的。
他在法庭上被宣判死刑,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最后,他被押赴刑场,子弹穿透头颅的那一刻——他的脸,在影像崩碎的瞬间,骤然变成了我的模样!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惊骇!
循环了七次,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如此。
他代我受刑,而那股缠绕我林家数代的业障,则在每一次行刑后,变得愈发浓厚,愈发狰狞,像一条等待着吞噬我的毒蛇。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一个瓷瓶里倒出最后一滴墨绿色的安神汤,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的左眼眼皮上。
冰凉的液体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渗透皮肤,直达我的神魂深处。
“通冥三刻,溯流归源!”
我压低嗓音,一字一顿地念出咒诀。
话音未落,左眼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疯狂拉伸、扭曲。
脚下的地板化作了一片深邃旋转的星图,一个幽暗的漩涡在我面前展开。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整个人如同坠入无尽深渊,直直跌进了那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因果回廊。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
我稳稳地站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中。
长廊两侧,是七扇紧闭的、样式古旧的木门。
每一扇门上都像是蒙着一层水汽,门后隐约上演着同一幕悲剧——周明远,那个被选中的替罪羊,正在镜头前机械地重复着杀人、抛尸的全过程。
他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仿佛一个被控控的提线木偶。
而那个真正的凶手,那个操控着一切的黑手,始终巧妙地隐藏在每一个画面的死角,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
长廊的尽头,一杆锈迹斑斑的巨大天平凭空悬浮。
天平前,站着一个身形佝偻、几乎要缩进地里的老者。
他抬起头,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沟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欲断因果,先称己心。”他沙哑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充满了岁月的腐朽气息。
他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枯瘦的手一挥,一杆巴掌大小、却与那巨秤一模一样的空秤飞到我的面前。
“一边,放你的命。”他指了指左边的托盘,“一边,放他们的命。”他又指向右边的托盘,“你,敢称吗?”
“有何不敢!”我冷笑一声。
这七次循环,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并指如刀,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我将流血的手掌伸到左边的托盘之上。
殷红的血珠滴滴答答地落下,砸在冰冷的秤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仅仅是第一滴血落下的瞬间,那代表着“我的命”的托盘便猛地向下一沉,仿佛承载了万钧之重,秤砣“哐”的一声,狠狠砸在了底座上,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而代表着“他们的命”的右边托盘,则高高翘起。
我的血还未落尽,这场称量却已然结束。
“很好。”佝偻老者浑浊的”
他话音刚落,我身侧的第七扇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门后的景象不再是模糊的凶案现场,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
一个女人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烧得焦黑、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布偶,嘴里正无意识地哼着一首早已不成调的童谣。
是周母。
我心脏一抽,迈步走了进去。
随着我的靠近,她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
上面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以及两道不断流淌着泪水的痕迹。
“阿姨……”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三十年前,幼儿园那场大火……是您把我从窗户里推出去的,对吧?”
她模糊的五官微微一颤,那无声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们都让我在这里……看着我的儿子……一遍又一遍地被抓走,被审判,被枪毙……”她的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压出来的悲鸣,“他们说……这是惩罚……是惩罚你们林家欠下的债……让我亲眼看着儿子替你的后人死……可是……我不想看他死啊……我不想……”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怀中的布偶被越抱越紧。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想救他……我想救我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我再也无法站立。
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那双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万年寒冰的手。
“阿姨,对不起。”我一字一顿,郑重承诺,“这一次,换我来救你们。”
说完,我松开她的手,从怀里最深处,摸出了那枚早已被我体温捂热的铜钉。
钉身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古篆体的“林”字。
这是我林家的业债之钉,也是破局的唯一关键!
我将铜钉死死咬在口中,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与牙齿碰撞的触感。
我抬起头,对着房间里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监控摄像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微笑。
我知道,“它”在看着。
下一秒,我高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以血为墨,在虚空中迅速画下了一道复杂而玄奥的“言灵·断”符篆!
符篆成型的瞬间,整个回廊都为之一亮!
就是现在!
我从口中吐出铜钉,左手接住,没有半分迟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刻着“林”字的铜钉,狠狠地刺入自己画符的右掌掌心!
“噗嗤!”
铜钉穿透血肉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我却发出了此生最为洪亮、最为决绝的咆哮:
“我认罪!我,林决,承担林家所有业债!但此人——周明远,从今日此刻起,与我林家再无半点因果纠葛!”
“轰隆——!!!”
话音落下,整条因果回廊如同遭遇了十二级地震,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
我身旁那七扇紧闭的门,在刺耳的巨响中轰然关闭,门上的影像瞬间化为齑粉!
周母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最后一次转向我,嘴角竟奇迹般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解脱的、满足的微笑。
长廊尽头,那佝偻老者望着崩塌的一切,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叹。
“善哉,有人愿还。”
现实世界,凌晨两点。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废弃幼儿园教室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彻底浸透。
左眼的剧痛已经麻木,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滴滴漆黑如墨的黏稠液体,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污渍。
“呜——呜——”
窗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夜的死寂。
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紧接着,教室门被一脚踹开。
“老林!林决!”
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陈骁带着几个警员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我扶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满眼都是震惊和不解,“谁告诉你我今晚会在这里出事的?”
我虚弱地靠在他身上,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了那枚已经被我掌心的血彻底浸透、变得温热的铜钉。
“现在……没人能再用他的案子栽赃给我了……”我喘着粗气,将铜钉递到他眼前,“因为所有的‘霉运’,都被我……钉在了我自己身上。”
话音未落,我左眼那最后一丝感知光亮的能力也彻底消失。
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但在视野被剥夺的同一瞬间,我清晰地感知到,某种缠绕在我血脉深处、沉重如山的东西,像是被一刀斩断的缆绳,“啪”的一声,彻底断裂了。
我仿佛变成了一叶漂浮在命运之河上的孤舟,无论风浪再大,那条名为“因果”的锚链,再也无法将我拖入水底。
而在城市遥远的另一端,那座古老钟楼的深处,本该准时敲响的第九声钟鸣,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人察觉的停顿。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疲惫与灵魂的解脱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混沌。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只记得自己被抬上了担架,耳边是陈骁焦急的呼喊,和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周围是一片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味,左眼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动,我帮你拆线。”我能感觉到,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揭开我眼前的屏障。
光,似乎就要回来了。
然而,就在纱布被完全摘下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和他紧随其后那句带着无比困惑与震惊的、压抑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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