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忘了一件事,但记得报仇
第56章 我忘了一件事,但记得报仇
我将沈小雨轻轻放在涵洞最深处那片唯一干燥的地面上,她的呼吸微弱却平稳,像一株风中残烛,随时会灭,却又固执地亮着。
我掏出那只几乎见底的瓦罐,用指尖蘸起最后一点混着鸡血的糯米糊,小心翼翼地封住她的耳、鼻、口。
这是古法“闭窍锁魂”,能暂时隔绝她与外界一切邪祟的感应,代价是她会陷入比深度昏迷更沉寂的状态,像个活死人。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撑不住,背靠着湿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右眼的视野开始疯狂闪烁,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灯管,每一次明暗交替,都带着撕裂神经的剧痛。
来了,“言灵·断”的代价。
我猛地抱住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却不是涌入,而是被一个无形的黑洞飞速吸走!
母亲在冬日清晨为我煮那碗驱寒姜汤时,氤氲雾气里温柔的侧脸;父亲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画“镇煞符”时,他指尖的温度和干燥的触感;阳台那个破了一角的花盆里,我种下的第一根龙尾草终于冒出嫩芽时,那抹刺破泥土的翠绿……
没了,全都没了。像被狂风卷走的沙画,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少主……”挂在我胸口的那枚守碑玉兽传来一阵虚弱的意念波动,“《镇龙经》的真言之力,源于言者的‘命格’。每动用一次,就会斩断一段与你‘命格’相连的因果。你丢掉的不是记忆,是构成你之所以为你的……一部分人生。”
我抬手抹掉从鼻孔里淌下的温热液体,看着指尖的猩红,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啊,人生。
可如果连为什么要打这一架都忘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没关系,”我对着胸口轻声说,更像是对自己说,“只要还记得,她叫沈小雨,我必须救她。这就够了。”
同一时刻,凌晨六点的市局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像凝固的水泥。
陈骁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片诡异的空白。
昨夜十一点三十七分,城东精神病院周边两公里内,所有GPS和通讯信号全部中断,长达一小时。
而仅有的几帧红外热成像画面,捕捉到了一道模糊的轮廓抱着另一个人影,从爆炸的废墟中冲出,速度快得不像人类,最后在旧城区的下水道入口处,彻底消失。
“报告陈队!”一个技术员快步跑来,声音里透着疲惫和困惑,“我们在废墟核心区找到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半截被烧得焦黑的白大褂残片。
“纤维成分和材质,与法医科林默上周报失的那件,完全一致。”
陈骁接过袋子,指尖隔着塑料摩挲着那片焦黑。
他没有说话,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良久,他猛地转身,对身后的信息分析组下令:“调出林默近三年所有的出勤记录、请假条、案发现场勘验照片,不,连他食堂的打卡视频都给我调出来!一帧一帧地看!”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所有人都立刻行动起来。
海量的数据在屏幕上飞速滚动,陈骁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所有人都快被催眠时,他忽然指着屏幕的一角,声音沙哑地喊道:“停!放大这里!”
画面定格在一张食堂的消费记录截图上。
“2021年4月12日,城西纺织厂百人集体癔症事件当天,林默,早餐,煎饼果子,加葱。”
“2022年9月3日,南郊化工厂毒气泄漏(后证实为群体幻觉)当天,林默,早餐,煎饼果子,备注:多加一份葱。”
“2023年7月21日,地铁二号线无差别攻击事件(所有目击者证词矛盾)当天,林默,早餐,煎饼果子,多加一份葱……”
一个惊人的规律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每次本市发生大规模、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群体性异常事件当天,林默的早餐,雷打不动都是煎饼果子,而且必定会多要一份葱。
陈骁盯着那行“多加一份葱”的备注,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不苟言笑,对尸体比对活人更有耐心的老同事。
他想起了每次案情陷入僵局,林默总能从最不可能的角度,找到那根“线头”。
葱……线头……
陈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老林……你他妈到底在用什么方式,给我们留暗号?”
上午十点,阳光刺眼,我回到了那个既是家也是牢笼的地方。
我强忍着随时可能发作的剧痛,踉跄地走到阳台,捧出一个沉重的黑陶罐。
我没有犹豫,将里面那截属于我父亲的左臂骨,轻轻放入那盆龙尾草的泥土中。
然后,我拿起茶几上最后一杯早已凉透的普洱,将自己的指尖划破,挤了数滴鲜血进去,猩红的血丝在褐色的茶水中缓缓散开,像一朵妖异的莲花。
我将这杯血茶,全部浇灌在父亲的骸骨之上。
奇迹发生了。
当第一滴掺血的茶水触碰到白骨的瞬间,整盆龙尾草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竟发出一阵低沉雄浑、如同龙吟般的嗡鸣!
金色的光芒从骸骨与根系的接触点爆发,顺着盘根错杂的根须,疯狂向下蔓延,仿佛要在整栋大楼的地下,织成一张光的巨网。
“是‘镇灵枢’!‘镇灵枢’认主了!”守碑兽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少主,你父亲当年以身为祭,炼入城市地脉的火种,被你激活了!这股力量,能为你续命……三日!”
三日。
我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
这短暂的喘息机会,是我父亲用他的骨血换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想写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当我下意识地想写下“通知妈妈躲避”时,笔尖悬在纸上,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妈妈”这两个字,怎么写?
我愣住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个模糊的、温柔的称谓,找不到任何对应的形象和笔画。
我丢掉了关于母亲的所有记忆,连同这个词汇本身。
片刻的死寂后,我猛地将那页纸撕得粉碎。
我抬起还在流血的手指,转身在斑驳的墙壁上,用力画下一幅潦草却精准的北斗七星阵图。
“忘了名字没关系,”我对着那幅血图,一字一顿地说道,“记得回家的方向,就行了。”
中午十二点,地铁四号线,第六施工节点。
刺鼻的铁锈和霉味充斥着隧道,我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穿行在黑暗中。
根据父亲留下的地脉图,我必须在归墟会发动总攻前,将七枚新赶制出来的“稳脉包”埋入对应的城市地脉穴位。
这些“稳脉包”能暂时稳定住被他们搅乱的城市气场,为我争取时间。
就在我安放第四枚时,前方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电磁***的嗡鸣。
是归墟会的巡逻队。
我立刻闪身躲进旁边的排水沟里,冰冷的污水瞬间淹过我的小腿。
他们越来越近了,三个人,全副武装,手中的探测器正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我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我藏身之处时,我忽然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无法再开口念出“言灵”了!
声带像是被锁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咒诀的音节。
言灵,如今只能依靠纯粹的意念驱动,但那需要极度的专注和强大的精神力。
我闭上眼,脑海中不再是咒语的结构,而是我父亲临终前,看着我的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绝,更有将一切托付给我的……信念。
我将所有的精神力汇于一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出一个字。
“断!”
刹那间,整条隧道的所有应急灯光,在一阵电流的尖啸声中,同时熄灭!
那三个巡逻队员手中的探测器和头戴的战术耳机,瞬间爆出刺眼的电火花,三人惨叫着抱住脑袋,痛苦地满地打滚。
他们的听觉和视觉,被我用精神力强行“断”开了。
我趁机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在即将离开这片区域时,我停下脚步,用匕首在通风井的铁壁上,用力刻下了一行小字:
“许沉舟,你的倒计时,是我给的。”
傍晚,天边烧着瑰丽的晚霞,我站在一栋废弃职工宿舍楼的楼顶。
我将一台经过改装的、布满天线的古怪设备架设好,这东西被我称为“断脉路由”。
我熟练地插入七张不同运营商的SIM卡,将目标锁定在归墟会遍布全城的备用信号基站。
这些基站不仅用于通讯,更是他们维持“末法之门”能量传输的节点。
路由器的屏幕上,一行红字忽然跳出:“警告:检测到高频祈唤波动,强度持续上升,疑似‘末法之门’正在进行预热。”
他们要提前动手了!
我正准备按下启动干扰的按钮,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我心脏猛地一沉——沈小雨。
可她明明还昏迷在涵洞里,被我封住了七窍!
我迟疑了一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呼吸声,只有一阵电流杂音后,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响起:
“林默,你救了她一次,救不了她一辈子。你以为第七口镇龙棺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吗?不,它需要的不是钥匙,它需要的是——一个愿意为了它,忘记全世界的人。”
电话被猛地挂断。
与此同时,我的右眼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锥心刺痛,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去。
脑海深处,又一段无比珍贵的记忆,被硬生生剜去,化为一片虚无。
那是我五岁那年,母亲最后一次带我去年味最浓的庙会。
她给我买了个孙悟空的面具,我举着一串糖葫芦,在人群中开心地笑着……那张笑脸,那串糖葫芦,那个为我戴上面具的温柔身影,彻底没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我抬起头,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你可以拿走我的过去……但休想碰我的现在!”
我伸出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指,狠狠按下了“断脉路由”上那个红色的启动按钮。
下一秒,全市三百多个隐藏在各个角落的非法信号塔,同步过载,短路,冒出滚滚浓烟,接二连三地燃起熊熊大火。
三天,不是一个期限,而是一个倒计时。
守碑兽说,“镇灵枢”给了我三天的生命。
但它没有说,这火种仅仅是用来苟延残喘的。
我父亲留下的东西,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它是一个枢纽,是一个核心,但现在,它只是一团被困在我体内的孤火。
要想让它燃遍整座城市,烧穿归墟会布下的天罗地网,我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放大器”。
一个能承载它,并将其力量几何级数扩散出去的……媒介。
我低头,看向自己那只刚刚画下北斗阵图、依旧沾着血迹的手。
归墟会以为他们正在将我逼入绝境,他们不知道,我正准备主动踏入一个比地狱更深的地方,去取回真正属于我的力量。
要对抗死亡,就必须先拥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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