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父皇，这叫舆论战
返回咸阳的路途漫长而枯燥。
车队行进了五日，已经深入内陆。窗外的景色从湿润的沿海平原，逐渐变成了干燥的黄土丘陵。
嬴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马车里，看书，或者研究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各种技术图纸。对他来说，这段旅程就像是一次难得的休假。
但对囚车里的项羽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身体上的伤痛在军医的治疗下，已经开始愈合，但精神上的折磨，却与日俱增。他被关在狭小的铁笼里，像个畜生一样，每天被人围观。那些秦军士卒的眼神，那些路边百姓的指指点点，都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力能扛鼎，气吞山河的西楚霸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尝试过绝食，但很快就被粗暴地撬开嘴，灌下米汤。他也尝试过撞击囚笼自尽，但那精钢打造的笼子纹丝不动，反倒让他撞得头破血流。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天中午，车队在一处驿站停下休整。
嬴衍的马车门被打开，他跳下车，伸了个懒腰，然后径直走到了项羽的囚车前。
“西楚霸王，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嬴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项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嬴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一言不发。他已经想明白了，跟这个妖童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只会自取其辱。
“不说话？也行。”嬴衍也不在意，他拉过一张小凳子，就坐在了囚车前，自顾自地说道：“我就是来跟你聊聊天。你知道吗，你叔父项梁，还有你手下那两百个兄弟，我们抓住了差不多一百八十个。剩下的估计也跑不远。”
项羽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我们东海郡的工人，对你们可是‘热情’得很。听说抓到你们的人，都不用审，直接就打个半死。有个家伙运气不好，被一群纺织厂的女工围住了，硬生生被拔光了胡子和头发。”嬴衍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笑话。
“你……你想说什么？”项羽的声音沙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什么，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战果。”嬴衍摊了摊手，“哦，对了，还有个事。我挺好奇的，你们这次行动，搞得这么声势浩大，三百多名死士，连你这个‘霸王’都亲自出马了。这手笔，不像是你们项家自己能拿得出来的吧？”
项羽闭上了眼睛，把头扭到一边，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
“不说？没关系，反正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嬴衍敲了敲囚车的栏杆，“你们项氏在楚地的威望，主要在军中。搞这种千里奔袭的刺杀，还得跟咸阳那边打配合，玩声东击西，这不是你们的风格。能想出这种计策，又能把你们和咸阳的假币案串联起来的，只有一个人。”
嬴衍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赵高，对不对？”
项羽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虽然他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反应，还是被嬴衍尽收眼底。
“看来我猜对了。”嬴衍笑得更开心了，“让我再猜猜。赵高许诺了你们什么？帮你们复国？推举项梁做楚王？呵呵，真是可笑。”
“你们懂什么！这是为了光复大楚！是为了给死去的江东子弟报仇！”项羽猛地睁开眼，冲着嬴衍咆哮道。
“光复大楚？就凭你们这三百人？”嬴衍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项羽啊项羽，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你以为你是在为楚国复仇？你错了，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一把刀而已。”
“你胡说！”
“我胡说？”嬴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我问你，你们的行动计划，是谁制定的？你们潜入东海郡的路线，是谁提供的？你们联络的暗号，又是谁告诉你们的？”
“赵高告诉你们，东海郡防备空虚，主力都被调去参加典礼了，对不对？他告诉你们，火药库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看守，大门虚掩，等着你们去踹，对不对？”
“他甚至告诉你们，我，大秦国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会一个人待在火药库里，手无寸铁，等着你去杀，对不对？”
嬴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项羽的心上。
项羽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呆呆地看着嬴衍，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嬴衍说的，分毫不差！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赵高通过他们安插在咸阳的联络人，传递给他们的“绝密情报”。他们对此深信不疑，以为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现在回想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机会，这分明就是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血淋淋的陷阱！
“你……你们……怎么会知道……”项羽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我们怎么会知道？”嬴衍笑了，“因为从你们在咸阳那个叫‘楚风’的笔墨铺子，第一次秘密集会开始，你们说的每一句话，喝的每一口酒，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那个出手阔绰，跟你们一起痛骂大秦，怀念故国的‘失势权贵’，你们还有印象吗？他叫嫪毐。哦，这个名字你可能没听过，但他在咸阳，可比你有名多了。”
“你们所谓的‘绝密计划’，在我们看来，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透明得可笑。”
“轰！”
嬴衍的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项羽的脑海中炸开。
他彻底懵了。
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他们引以为傲的潜伏，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都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表演？
他们不是来刺杀的猎人，他们只是一群被引诱进笼子里的，愚蠢的野猪！
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瞬间击垮了项羽所有的骄傲和意志。
“噗——”
他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铁栏上，触目惊心。他的身体晃了晃，顺着柱子，无力地滑倒在地，眼神变得空洞而灰败。
他引以为傲的勇武，他坚信不疑的复国大义，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是败给了秦军，不是败给了那个妖童的“妖术”，他是败给了自己的愚蠢，败给了那些躲在暗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阴谋家。
“赵……高……”项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悔恨。
他恨赵高，恨他将自己和三百江东子弟，当成弃子，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通了？”嬴衍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现在，你还觉得，你是为大楚复国吗？”嬴衍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和你的族人，你的三百兄弟，都只是赵高用来铲除异己，向上爬的垫脚石。你们的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他现在可能还在庆幸，你们这些‘楚国余孽’，终于被一网打尽，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项羽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
“我想通了……我全都告诉你！”项羽喘着粗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知道的，关于赵高的一切，关于他在六国旧部中安插的所有联络人，我全都告诉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项羽死死地盯着嬴衍，“让我亲眼看着赵高死！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嬴衍看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西楚霸王那颗高傲的心，已经被彻底击溃。
剩下的，只是一头充满了复仇欲望的，可以为己所用的猛兽。
“可以。”嬴衍点了点头，给出了他的承诺。
“你会亲眼看到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项羽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从赵高如何通过中间人联系上他们，到如何一步步描绘瓜分大秦的蓝图，再到许诺给各方的好处，以及他所知道的，参与这次阴谋的，其他六国势力的代表。
这份口供，比李斯从嫪毐那里得到的，要详细百倍。它不仅印证了咸阳方面的情报，更重要的是，它从“合作者”的角度，揭示了赵高那张巨大的阴谋网络，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这是一份足以让整个大秦朝堂，都发生十二级地震的，致命的证据。
嬴衍听完，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手。
“很好。”他看着囚笼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的项羽，“你的要求，我记下了。从现在起，好好养伤，回到咸阳，还有一场大戏，等着你登台。”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小小的身影，却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驿站的另一头，几名负责监视的黑冰台密探，将刚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一个个都惊得合不拢嘴。
那个连蒙恬将军都说，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西楚霸王，竟然被国师大人，三言两语，就说得吐血崩溃，俯首称臣？
这位国师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手段，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了。
这哪里是审问，这分明是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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