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鬼差借道

临安市刚喘过一口气。

“黄泉小馆”和“地狱审判”案的阴云似乎随着主要案犯的落网而稍稍散去，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着警方的赫赫战功，市民们在茶余饭后心有余悸地谈论着那些骇人听闻的细节，同时也对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感到一丝庆幸。

但市局刑警队里，气氛却远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轻松。漆祎凯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又满了，结案报告写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了“判官”系统核心逍遥法外、以及那份“后会有期”加密信息带来的沉重压力。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辰黎熙更是将自己埋进了故纸堆里。他通过各种渠道，疯狂地搜集一切与辰家先祖、与那个所谓前朝刑狱官历史相关的信息，试图找出“阎王殿”为何会盯上自己家族的根源。那些泛黄的族谱片段、地方志里的零星记载，像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一些模糊的影子，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在一个周二清晨被打破了。

报警电话直接转到了重案组。报警人是市中级人民法院档案室的一名年轻书记员，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警察同志…你们快来看看吧…张老师…张老师他…他死在办公室里了…样子…样子太吓人了！”

漆祎凯立刻带人出动，辰黎熙一言不发地跟上。警车呼啸着驶向位于市中心的法院大楼，闪烁的警灯在庄严的建筑外划出不祥的光弧。

法院档案室位于副楼三层，一个通常与喧嚣隔绝的地方。此刻，走廊里已经站了几个脸色苍白的法院工作人员，被派出所先到的民警隔离在警戒线外。

推开档案室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檀香？还是什么别的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现场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老刑警们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者张维平，男，58岁，法院档案室的一名资深管理员，倒在办公桌旁的地板上。他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嘴巴张得老大，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致命的伤口在颈部，一道深而精准的切割伤，几乎割断了大半个脖子，鲜血染红了他浅色的衬衫和身下的地毯，已经呈半凝固状态。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伤口本身，而是现场的布置。

在张维平的尸体正前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面古旧的铜镜。

铜镜大约脸盆大小，边缘有着复杂的云雷纹饰，镜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斑驳，但依旧能模糊地映出人影。此刻，镜面上用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写着几个扭曲的大字：

“旧案未销，新债伊始。”

字迹歪斜，却带着一股狠厉的劲儿。

铜镜的两侧，还各自点着一支细长的、已经燃烧了近半的白蜡烛，烛火摇曳，在布满灰尘和档案架的房间里投下诡谲晃动的阴影。

整个现场，充满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仪式感。

“我艹…”小艾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漆祎凯脸色铁青，戴上手套鞋套，踩着勘查板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看出，这现场的风格，与之前“判官”系统留下的那些打印的“地狱图”截然不同。这个更…“传统”，更阴森，更像某种古老的邪术仪式。

“老李！”他喊了一声。

痕迹专家老李早已带着技术队开始工作。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绕开血迹和铜镜，用多波段光源从不同角度照射地面。

“地面打扫过，很干净，只有死者自己的脚印和少量挣扎拖拽的痕迹。”老李皱着眉，“凶手很小心，可能穿了鞋套。”

他的目光投向那面铜镜。“镜子是关键。”他示意助手拿来静电吸附器，小心翼翼地在铜镜的木质边框和背面进行处理，期望能提取到潜在的指纹或皮屑。镜面血字的部分，他则用棉签蘸取少量样本，准备送回去检测是否是的人血，还是动物血甚至其他东西。

辰黎熙没有靠近中心现场，他站在门口，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整个房间。他的视线掠过那些高耸至天花板的档案架，架上分门别类地标注着年份和案件类型。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张维平…主要负责哪一类档案的管理？”他问向旁边一位被吓得够呛的副院长。

“老张…他主要负责…负责一些陈年旧案的归档和保管…”副院长声音发颤，“特别是…特别是那些已经结案，但有些…有些争议或者敏感的案件…”

辰黎熙和漆祎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查！立刻查张维平最近接触过哪些旧档案！尤其是…二十年前，临安第二化工厂相关的案子！”漆祎凯立刻下令。

技术队开始检查张维平的办公电脑和旁边的纸质登记簿。

辰黎熙则慢慢走到一个档案架前，手指拂过标签：“1998-2004年，重大安全责任事故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编号上，那正是化工厂爆炸案归档的卷宗号所在区域。他注意到，那个区域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淡一些，近期可能被人动过。

“漆队，”林悦初步检查完尸体，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0点到今天凌晨2点之间。颈动脉被锐器一刀割断，失血性休克死亡。凶器非常锋利，可能是特制的刀具。另外…”她顿了顿，“死者瞳孔放大程度异常，面部肌肉扭曲严重，死前可能经历了极度的恐惧，不排除被胁迫或目睹了极其恐怖的场景。还有，在他的右臂内侧，发现了一个轻微的针刺痕迹，周围有轻微淤青，已经取样，需要回去毒理检测。”

“针刺痕迹？”漆祎凯眉头紧锁，“是先被下药了？”

“有可能。具体要等化验结果。”

这时，检查电脑的技术员报告：“漆队，张维平的电脑昨晚8点后的浏览记录被清空了！用的是专业的数据擦除软件！我们正在尝试恢复！”

“登记簿呢？”

“登记簿上，最后一条记录是昨天下午下班前，他借阅了一份…‘XX年第二化工厂爆炸案补充证据目录（内部）’！”小艾拿着登记簿，声音带着兴奋和紧张。

果然与化工厂旧案有关！“阎王殿”在清理知情者！他们在抹除所有与当年真相相关的痕迹！

老李那边对铜镜的初步检查也有了结果。

“镜子边框和背面处理得很干净，没找到指纹。血字…”他拿起初步检测试纸，“…是人血，而且初步血型反应与死者吻合。”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在铜镜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磕碰裂缝里，我找到了一小片…亮蓝色的，非常微小的织物纤维。”

蓝色纤维！又是蓝色！虽然这次不是颗粒，但颜色的指向性太强了！

“带回去和之前‘工坊’里发现的那些阻燃纤维做比对！”漆祎凯立刻说。

辰黎熙终于走向那面铜镜。他蹲下身，没有去碰触，只是仔细地观察。铜镜的古旧感很真实，不是做旧工艺品。上面的血字…他凝视着那“旧案未销，新债伊始”八个字，笔触间的力度和那种压抑的疯狂，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这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辰黎熙轻声说，“凶手…很愤怒，或者说，很‘投入’。他把这当成一种…祭祀的铭文。”

他注意到，铜镜摆放的位置非常精准，正好能让躺在地上的张维平（如果他还睁着眼）的视线，恰好落在镜中那扭曲的血字上。

“他在让死者看…看自己的‘罪状’，还是在看这面镜子本身？”辰黎熙若有所思。

现场勘查持续了数小时，提取了大量物证：铜镜、蜡烛、血迹样本、纤维、可能带有微量痕迹的地毯切片、以及那台被清理过的电脑主机。

回到市局，气氛空前紧张。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模仿犯罪，这是“阎王殿”卷土重来的明确信号，而且手段更加诡异和直接。

林悦和大宝对张维平的尸体进行了全面解剖。

“确认死亡原因为颈动脉断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林悦指着解剖台上的尸体，“看颈部创口，创缘整齐，无拖尾现象，凶器极其锋利，单刃，刃口非常薄，像是…某种特制的解剖刀或者祭祀用的刀。”

“另外，毒理检测结果出来了，”她拿起一份报告，“死者体内检测出微量的东莨菪碱成分，就是手臂针孔的位置。这种药物能导致人意识模糊、顺从，并产生强烈的幻觉和恐惧感。”

“所以凶手是先给他下了药，让他陷入极度恐惧和无力反抗的状态，然后再行凶…”漆祎凯脸色难看，“这是在折磨他！”

“不仅仅是折磨，”辰黎熙看着毒理报告，眼神冰冷，“东莨菪碱也能让人更容易吐露真言。凶手可能在行刑前，还对他进行了‘审讯’，确保他没有隐瞒任何关于化工厂档案的信息。”

老李那边对蓝色纤维的比对结果也出来了——与北部山区陈超木屋里发现的深灰色阻燃耐高温纤维，在材质和染色工艺上完全一致！属于同源产品！

“是‘阎王殿’的人！他们动用了和‘工匠’、‘W’同一来源的装备！”老李肯定地说。

技侦科尝试恢复电脑数据，但对方手段高超，只恢复出一些碎片化的日志，显示在数据清除前，有一个未经授权的USB设备曾接入过。

“他们在拷贝资料！”小顾判断。

一起入室杀人、布置仪式现场、拷走机密档案的案件，做得干净利落，几乎没留下指向性强的生物痕迹，却故意留下了充满象征意义的铜镜和血字。

“鬼差借道…”辰黎熙看着白板上现场的照片，尤其是那面诡异的铜镜，喃喃自语，“他们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的‘鬼差’已经上路了，开始清算旧账。而这面‘孽镜’，照出的就是当年的罪…”

漆祎凯一拳砸在白板上：“嚣张！太他妈嚣张了！这是在向我们宣战！”

他立刻部署：“第一，全面排查法院及周边所有监控，寻找任何可疑人员，尤其是可能携带类似铜镜物体的人！第二，深入调查张维平的社会关系，看他最近是否接触过可疑人物！第三，秘密调取并备份所有与化工厂旧案相关的档案，尤其是那份被借阅的‘补充证据目录’！第四，查那面铜镜的来源！这玩意儿不是大路货！”

任务分配下去，庞大的排查机器再次开动。

辰黎熙却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那面铜镜的高清照片。那斑驳的镜面，仿佛一个漩涡，要将他吸进去。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业镜”，想起“判官”电话里的“业镜台”。

这面铜镜，和“业镜台”有关吗？

“旧案未销，新债伊始…”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

旧案，无疑是指化工厂旧案。新债…是指什么？是指“阎王殿”即将展开的、新一轮的“审判”吗？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阎王殿”不再满足于隐藏在网络背后，他们开始主动出击，清除障碍，并留下充满挑衅的标记。

第一个是档案管理员张维平。

下一个，会是谁？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只有一张模糊的、似乎是从某个监控视频里截取的图片：一个戴着白色高帽、穿着深色古装长袍的模糊背影，正消失在一条昏暗巷子的尽头。

图片下方，配着一行文字：

“鬼差已至，无常索命。辰顾问，你看得见我吗？”

辰黎熙的瞳孔骤然收缩。

白色高帽…无常鬼？

“阎王殿”的“鬼差”，真的已经走在临安市的街巷之间了。而他自己，显然已经被牢牢地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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