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与天下官绅为敌的一条鞭法
天幕上,朱及第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背后的画面也随之切换,展现出万历初年大明疆域图,其上仿佛有无数银丝闪烁,最终汇聚成一道沉重的“鞭影”。
“兄弟们,说到张居正的改革,就绝对绕不开他那柄最锋利、也树敌最多的‘神兵利器’——一条鞭法!” 朱及第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敬佩与唏嘘的复杂情感,“可以说,张居正后半生的荣辱,大明国运的短暂中兴与后续的剧烈反弹,都与这四个字紧密相连。而这项改革,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得罪光了所有官绅!”
画面先展示了明代中叶赋役制度的混乱景象:名目繁多的田赋、徭役、杂税,地方官吏上下其手,豪强地主利用特权转嫁负担,普通农户破产流亡……
“改革前,大明的税收和徭役制度,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朱及第语速加快,“税种多如牛毛,征收过程黑箱操作,地方官和胥吏靠着中间环节疯狂捞钱。更坑的是徭役,你家有壮丁,就得去给官府白干活,修河、运粮、当差,动不动就几个月,耽误农时,甚至累死饿死在路上!而有权有势的官绅地主呢?他们靠着功名特权,可以合法地逃避大部分赋税和徭役!这些负担最后全压在了普通小民和中小地主身上。”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核心就两条!”天幕上出现醒目的文字:
一、合并赋役:把原来的田赋、徭役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收费,统统合并成一个总数,折算成白银来征收。
二、官收官解:百姓交了银子就完事,官府拿着钱自己去雇佣人手干活,不再强制百姓亲自服徭役。
“看起来很简单是不是?”朱及第道,“但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首先,得罪了底层胥吏和地方官僚!”朱及第指向画面中那些原本在税收环节中饱私囊的官吏形象,“以前收税,他们可以巧立名目,层层盘剥,油水丰厚。现在好了,一切简化,标准统一,折银征收,他们那些‘灰色收入’的套路,被一条鞭法直接干废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帮人能不想着法子搞破坏、恨张居正入骨吗?”
“其次,得罪了所有拥有特权的官绅地主!”画面转向那些穿着绸缎、拥有大量田产却无需服役的士大夫们,“一条鞭法推行‘摊丁入亩’,将部分徭役负担折算进田赋里,意味着你田产越多,交的税就越多!这可要了亲命了!这些官绅老爷们,原本靠着功名身份优免赋役,过着躺着收租的神仙日子。现在张居正逼着他们和普通农户一样,按照田亩数量来承担赋税义务,这等于直接从他们口袋里抢钱!他们能答应?”
朱及第模仿着那些士绅气急败坏的样子:“‘斯文扫地!与民争利!’‘吾等读书人,乃国家栋梁,岂能与黔首同列?’ 各种帽子就扣上来了。”
“最后,甚至连一些皇亲国戚、勋贵集团也被触动了利益!”画面延伸到那些拥有大量赐田、隐田的权贵阶层,“他们的田产以前也有很多办法逃税,现在一条鞭法要求清丈土地,严格按亩征税,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田地也被迫要暴露出来,乖乖交钱。这帮人能量巨大,他们的怨恨,更是致命的。”
“面对这几乎与整个统治阶层为敌的局面,张居正怎么办?”朱及第语气中带着一丝凛然,“他用的是更硬的铁腕!依靠与太后、冯保的牢固联盟,依靠他亲自制定的、极其严苛的‘考成法’,硬生生地将一条鞭法推行了下去!”
“他要求各地官员必须限期完成土地清丈,必须严格执行新税法,完成情况直接与官员的考核、升迁、罢黜挂钩!谁敢阳奉阴违,谁敢执行不力,立刻滚蛋!在张居正的强力推动下,一条鞭法确实在短期内取得了巨大成效:国库收入大幅增加,财政状况好转,民间因为徭役负担减轻,生产积极性也有所提高,出现了所谓的‘万历中兴’景象。”
“但是,”朱及第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从地方胥吏到朝堂高官,从士林清流到皇亲国戚,几乎整个官僚系统和既得利益集团,都视张居正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表面上不敢反抗,但那股怨恨的暗流,在张居正权倾朝野时被强行压制,却如同不断积蓄的火山熔岩,只等一个爆发的时机。”
“张居正自己深知这一点吗?恐怕是知道的。但他选择了义无反顾。他曾说过:‘知我罪我,其在斯乎!’(理解我怪罪我的,恐怕都因为这件事吧!)为了他心中的‘富国强兵’,为了给垂危的大明续命,他不惜与天下官绅为敌。”
朱元璋端坐于御座之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波澜。
“张居正……此子,是个人物!” 他心中默念,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清丈土地,统一税制,打击豪强,充盈国库——这每一条,都与他洪武皇帝登基以来竭力推行的政策何其相似!他的“鱼鳞图册”,他的严刑峻法惩治贪官污吏、勋贵不法,不也是为了从那些蠹虫口中夺食,稳固大明根基?
他太清楚这其中需要何等魄力,又会招致何等凶猛的反扑。他自己便是靠着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赫赫威权,才勉强镇住了那些骄兵悍将、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而张居正,以一介臣子之身,竟也敢行此雷霆手段,其胆略,其决断,令朱元璋都为之侧目。
“然,其倚仗内宦后宫,终是取祸之道。” 朱元璋的欣赏很快被帝王的警惕所取代。他可以容忍,甚至需要能臣干吏去做那些“脏活”、“累活”,但绝不允许任何臣子的权柄凌驾于皇权之上,或是与内廷勾结过深。张居正的“铁三角”联盟,在他眼中,是一剂蕴含着巨大毒性的猛药。
“标儿仁厚,若后世有张居正这般能臣,是福是祸?”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看向朱标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太子朱标感受到父皇的目光,心头不由一紧。他天性宽仁,向往的是教化万民、垂拱而治的仁政景象。可天幕所展示的张居正改革,那血淋淋的利益博弈、那酷烈无情的“考成法”、那与几乎整个士绅阶层为敌的决绝,都让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治国……原来并非只有仁政一条路。” 朱标暗自叹息,“有时,竟需要如此酷烈的手段,需要背负如此沉重的骂名吗?” 他想象着自己若处于张居正的位置,是否有那份魄力与坚韧去推行“一条鞭法”,答案却让他感到迷茫。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做不到。
而站在他身侧的燕王朱棣,眼中闪烁的却是另一种光芒。他同样感受到了寒意,但这寒意中夹杂着一种对强大力量的隐秘向往与剖析。张居正那翻云覆雨的手段,那联合一切可联合力量(哪怕是宦官)的务实,那为了目标不惜身败名裂的狠劲,都让他心潮澎湃。
“若由我来用这张居正……”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朱棣心底盘旋,“只要能富国强兵,些许骂名,些许手段,又何足道哉?” 他仿佛从张居正身上,看到了另一种通往权力顶峰和实现抱负的可能性,一种与他大哥朱标截然不同的路径。
下方臣工队列中,包括方孝孺在内的清流官员们,脸色最为难看。他们刚刚还在为海瑞的遭遇感到不平,此刻却又被张居正改革的“成效”与“必要”冲击得哑口无言。
“一条鞭法,确能充盈国库,减轻小民徭役之苦……此乃实事,不可否认。” 一位老臣低声对同僚道,语气中充满了挣扎。
“然其手段,酷烈如斯,结党营私,与阉宦为伍,岂是圣贤之道?!”另一人立刻反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方孝孺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心中的道统与眼前现实的功效正在激烈交锋。他无法接受张居正的为人与手段,却又无法彻底否定一条鞭法带来的“利”。这种认知上的分裂,让他痛苦不堪,也让他对自己所秉持的、试图用以经世济民的儒家理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在这等复杂诡谲、需要霹雳手段的朝局面前,空谈道德,真的有用吗?
就连那两位心生退意的小说家,施耐庵与罗贯中,在驿站的窗边,也久久无言。
“原来……这庙堂之上,并非只有忠奸善恶。” 罗贯中喃喃道,“更有这等为了一个‘好’的结果,却行尽‘恶’的手段之人……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比我的三国,还要难写。”
施耐庵则望着夜空,仿佛看到了自己笔下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好汉”们,与这朝堂之上真正的“巨寇”——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相比,是何等的渺小。他苦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这官场,非我等所能揣度,还是写写江湖,图个心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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