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重农抑商

除了供应朝中大臣日常采购以及上次嬴瑾昭前往楚国时带走一批售卖外，这还是头一次迎来如此大批量的外部订单。

盐坊管事听闻消息，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女公子，您放心，下官这就命人加紧备货，绝不会误了事！”管事躬身应道，脸上洋溢着压不住的喜色。

“好。”嬴瑾昭微微颔首。

“女公子，”管事又谨慎地问道，“待盐备好后，是否需要派人送至玉阳宫外交接？”

“不必，”嬴瑾昭淡然回道，“他们自会前来提取。”

“下官明白了。”

离开盐坊，嬴瑾昭再次转向章台宫。

这次，她远远便看见停靠着熟悉的仪仗，心知嬴政已然归来。

嬴瑾昭步入殿内，嬴政刚刚坐下没一会。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瑾昭来了？寡人刚回来便听闻，你将那三位商贾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正好要给您说呢。”

嬴瑾昭走上前去，将契书拿出来递给嬴政，“您看看，都在这儿呢。”

嬴政接过契书，目光扫过其上条款与数额，眉头不禁一挑。

他甚至觉得，比起少府丞，嬴瑾昭或许更适合做个黑心商人。

往日里她坑那些大臣的钱，看来还远未够她施展手段。

“你可知，大秦一向抑商？”

嬴政玩味道，“你这般私自贩盐，规模还不小，就不怕寡人治你的罪？”

嬴瑾昭闻言轻笑一声，语气十分笃定：“您不会。”

“哦？”

“若要治罪，您早就治了。”

嬴瑾昭坐下，从容解释，“别说先前我在玉阳宫中售卖菜蔬，单说此次，您若真有心追究，早在收到暗卫消息的那一刻便会阻止，岂会容我与他们签下这契书？”

“由此可见，您默许此事，甚至乐见其成。”

“好一个‘乐见其成’！”嬴政笑道。

“我就说嘛！”嬴瑾昭顺势说道。

她思索着今日来的目的，切入正题：“您看这份契书中的七成，我留二成，您取二成，国库入三成，如何？”

“不行。”

嬴政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回到契书上，“这其中大多是你的私产，秦只出了一样精盐。如此分配，你太吃亏。”

他略一沉吟，断然道：“你取四成，寡人分文不取，国库收三成即可。”

“政哥，给您送钱您还不要？”嬴瑾昭诧异问道。

嬴政神色认真：“不是不要，而是不能如此占你便宜。寡人未曾出力，岂能平白分去两成？这不妥当。就按寡人方才所言分配。”

“不行！”嬴瑾昭态度坚决。

嬴政：“……”

嬴瑾昭耐心解释：“这只是初次交易，货物多半由我提供。但待日后大秦自己能量产这些物件，自然便不再需要从我这里支取。”

见嬴政仍蹙着眉头，她作出让步：“这样吧，我三，您一，国库三，这下总可以了吧？”

嬴政略作思索，深知她性子执拗，若再不应允，还不知要僵持到几时，终是颔首妥协。

“……也罢，便依你所言。”

嬴瑾昭见分配之事已定，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政哥，话说回来，您是如何看待这‘商业’一事的？”

嬴政闻言，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哦？你方才还与寡人争利，此刻又问起此事，有何见解？”

嬴瑾昭：“并非争利，只是觉得此事关乎大秦国策。我大秦以耕战立国，商鞅变法以来，重农抑商乃是根本。然而，”

她稍作停顿，观察着嬴政的神色，“如今我们却在此凭借商事获利以充国库军资，这是否意味着，在某些方面，‘抑商’之策或可稍作变通？”

如果说愚民政策没有好处外，那么重农抑商就是好坏参半。

这个策略其利在于能将民众牢牢束缚于土地之上，保障国家粮秣充足、兵源稳定，从根本上巩固王朝的统治根基，

从而避免因商人流动性强、难以管理而引发社会动荡，同样也抑制了商人势力坐大后可能形成的潜在政治威胁。

但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扼杀了经济活力，使得物资流通不畅，社会财富积累缓慢，技术进步和手工业发展也因缺乏市场激励而受限。

长此以往，虽能求稳，却也可能导致国力增长陷入停滞。

正因深知这其中的两难，嬴瑾昭才想借此机会，探问嬴政对商人及商业的看法。

嬴政身体微微后靠，缓缓道：“重农抑商，乃强国之基，此策绝不可废。无农，则国无粮，民心不稳，军无战力。此乃根基，动摇不得。”

“寡人自然知晓商业并非全然是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

“商贾逐利，流动性大，难以管束。若放任自流，恐黔首趋利而轻弃土地，动摇国本。且商人富而不贵，易生事端。此乃‘抑商’的本意。”

嬴瑾昭认真倾听，随后接口道：“政哥所言极是，农本绝不可动摇。但是‘抑商’是否意味着需全然扼杀所有商业？”

“比如，严格限制商人购置田产，使其富而不至于大量兼并土地，伤及农本。”

“同时，对于能带来急需物资、或能将我大秦之物产远销外域、换回巨额利益的商业行为，是否可在严格监管下，网开一面，甚至予以鼓励，使其利为国所用？”

见嬴政听的认真，她给出了自己的看法：“重农抑商的国策仍需坚持，但执行的条件或可因时制宜，略作调整。”

“对国内可能损及农业的小商小贩予以规范约束；而对能利国利民之大商，尤其是能与外通商、为国敛财的商人，则可纳入掌控，使其成为国家的工具。”

嬴政听完，沉思良久。

他看了那么多书，自然知道嬴瑾昭所说的有其道理，完全禁绝商业犹如因噎废食。

最终，他开口道：“你所言，不无道理。堵不如疏，疏而导之，方为上策。”

“但是如何把握这个‘度’如何甄别什么人可助国、可乱国，这些需要慎之又慎。”

他看向嬴瑾昭，语气凝重：“你与那三位商贾之交易，便是一个开端。寡人许你摸索此法，但务必掌控周全，若有任何不妥苗头，须立即扼杀。”

“切记，一切需以稳固农本、安定社稷为先。”

“瑾昭明白。”嬴瑾昭郑重点头。

推动商业变革注定是一件繁琐而漫长的事，但只要嬴政点头同意了，后续的一切便都有了操作的余地。

毕竟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

如今这最难的开头，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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