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虾仁猪心
扶苏适时上前一步，温和道：“武安君，赵王昏聩，奸臣当道，忠良蒙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保全有用之身，方有来日可言。”
“若您执意留下赴死，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李牧胸膛剧烈起伏，内心显然正经历着巨大的挣扎。
一边是君王的猜忌和即将到来的死亡，一边是敌国抛来的、看似荒诞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邀请”。
许久，他缓缓松开按剑的手，目光复杂地看向眼前这对胆大包天的姑侄，声音沙哑地开口：
“你们……究竟想怎样？”
嬴瑾昭见状，语气愈发诚恳：“武安君，我们诚心邀您入秦。只要您愿意来，且真心归附，您在大秦能否继续称‘武安君’我不敢断言。”
“但我敢保证，只要您愿意，您绝对还能统帅千军，做那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她向前微倾，目光灼灼：“这亦是我们大王的允诺。赵王昏聩，忠奸不分，赵国倾覆已成定局。”
“大厦将倾，良禽择木而栖，您何必执意为之殉葬，而不转投一位真正识才、用才的明主？”
见李牧沉吟不语，并未立刻反驳，嬴瑾昭心知有戏，继续趁热打铁：
“我们大王主打一个‘你诚心待我，我必诚心待你’。就拿我自个儿说，刚跟他见面那会儿，不太懂事，还跟他打了一架。”
“可后来我显露出本事，大王不仅没计较，还封我官职，许我在朝堂尽情施展。”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更重的例子：“再说个您最熟的人——王翦将军。有一回，大王没听王老将军的劝，吃了大亏。”
“王老将军气得直接称病不出。您猜怎么着？我们大王非但没怪罪，反而亲自驾车，跑到府上登门道歉，亲口说‘寡人错了’。”
一旁的扶苏听得一愣一愣的，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茫然。
阿父……何时曾亲自驾车去给王翦将军道过歉？
还亲口认错？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对此事毫无印象。
嬴瑾昭目光真诚地看向李牧：“武安君，这般容人之量、惜才之心的君主，难道不值得您考虑一二吗？”
李牧沉默着，既未断然拒绝，也未马上答应，眉宇间挣扎之色愈浓。
就在这微妙而压抑的寂静中，帐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嬴瑾昭与扶苏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行动。
嬴瑾昭一把拎起仍在昏迷的司马尚，三人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的下一刻，帐帘被掀开，一名李牧十分眼熟的内侍使臣快步走入，他面色肃穆，手中捧着一卷布帛。
那使臣径直展开诏书，冰冰冷冷地宣读：
[大王诏令：武安君李牧，深受国恩，却暗通秦国，意图不轨，罪证确凿……赐死，即刻执行。
其副将司马尚，虽未能察主帅之逆，然失察之过难辞……褫夺一切军职爵位，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李牧心中。
他原本还对赵王存有的最后一丝侥幸，在这冷酷的宣判中彻底粉碎。
李牧整个人如遭雷击，面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连挺拔的身姿都微微佝偻了几分。
那使臣显然是秘密前来，奉的是密捕赐死的命令。
他见李牧神色恍惚、毫无防备，眼中厉色一闪，迅速从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李牧心口猛刺而去！
就在那匕首尖端即将触到李牧衣袍的刹那——
一道无形无质的利刃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划过！
“呃啊——！”
使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握匕首的手齐腕而断，鲜血喷涌而出！
断手和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嬴瑾昭笑眯眯地从暗处踱步而出，方才正是她随手甩出的空间刃救了李牧一命。
另一边，司马尚在使臣宣诏的那一刻便已惊醒，恰好将那句“贬为庶民”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正目眦欲裂，挣扎欲起，却被扶苏稳稳地捂住口鼻，禁锢在原地，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咽声。
扶苏见局势已定，不再理会激动难平的司马尚。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根早已备好的结实绳索，动作熟练地将那断腕惨叫的使臣捆了个结结实实，彻底解除了威胁。
还顺便不知道从哪儿扯了一块布，将他的呻吟声也堵在喉咙里。
过了良久……
李牧才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但有些飘忽不定。
他目光从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断腕处仍在淌血的使臣身上，又缓缓移向地上那卷诏书。
最后，李牧将目光定格在笑眯眯的嬴瑾昭和正在从容拭手的扶苏身上。
那目光复杂至极，混杂着悲凉、愤怒、死里逃生的恍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一生为国征战，守土御敌，最终换来的，竟是君王如此毫不留情的诛杀令。
而伸出援手，将他从这必死之局中拉出的，却是他战场上的死敌。
嬴瑾昭和扶苏二人就这样看着李牧的神情变化，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又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李牧慢慢发出一声极轻、却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叹息。
李牧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脊背，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犀利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了光芒。
“你们……究竟何打算？”他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嬴瑾昭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澄澈，郑重道：
“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请武安君入秦，绝非为了折辱，而是真心惜才。秦有扫平六国、一统天下之心，亦有海纳百川、任用贤能之志。”
“以武安君之才，本当纵横沙场、留名青史，岂该湮没于昏主佞臣之手，徒然枉死于莫须有之罪？”
“将军之躯，当战死于沙场，马革裹尸，方为死得其所！”
“而非陨落于朝堂阴诡之计，更不该断送在自己誓死效忠之人一句轻飘飘的赐死诏令下！”
嬴瑾昭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字敲在李牧和司马尚心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断送在自己誓死效忠之人一句轻飘飘的赐死诏令下”。
一个一心为国的武将，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要死于君王的私心之上，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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