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赛马，本就是赌命的事
赵毅洵慢条斯理地将右手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抽了出来，姜绾能看见他食指指尖上泛着焦黄的烟渍，那是整日烟熏火燎下印出的烙印。
赵毅洵烟瘾极大，姜绾微微蹙眉。
他俯身，指尖勾住沙发侧边的一个黑色感纸礼袋的绳结，轻轻一提，将整个礼袋稳稳放在茶几上，指尖前探，稍稍用力将整个袋子往姜绾面前推了推。
黑色袋底蹭过光面茶几，发出极轻的摩擦声，也就是这时，姜绾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挽起的羊毛衫袖口，她这才发现在赵毅洵卷起袖口露出的小臂上竟也纹着一条黑曼巴毒蛇。
姜绾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不是对纹身有意见，只是赵毅洵身上的纹身给她的感官极其不好，这两条毒蛇太凶了，凶到似乎赵毅洵丁点儿不压制骨子里的劣根性，甚至连藏都懒得藏。
“早听说姜小姐性子细，特意挑的小东西。”
赵毅洵的声音带着点烟嗓，不算难听，却透着股极端散漫的轻佻。
他抬眼扫了姜绾一眼，目光在她垂在胸前的发丝上停留片刻，又落回那只丝绒盒子上，“打开看看？”
姜绾没动，视线落在赵毅洵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上，“我能问问赵公子你手怎么了吗？”
赵毅洵听见这话，倒是没什么感到冒犯的表现，只将右手抬了抬，四根手指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小指根部的截断处很平整，是被一刀齐齐剁掉的。
他另一只手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截断面，面色从容，动作诡异，透出一股子粗粝的阴狠。
“赛马嘛，本就是赌命的事。”赵毅洵语气还算平淡，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快的冷光，“当时马惊了，摔下来的时候，小指被缰绳缠得太紧，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坏死了，截了干净，省得麻烦。”
姜绾对赵毅洵解释的相信程度对半开。
一些混黑道做灰产的人金盆洗手的时候也截小指，也是从根部一刀斩。
赵毅洵抬手时，她看得清楚，他小指的截断处平地过分，疤痕虽淡，却能瞧出当时下手的干脆和狠厉。
她刻意挺直的脊背微微僵硬，本就紧绷的坐姿现在显得愈发不自然，姜绾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算暂时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怀疑。
“抱歉，赵公子，我不是有意提起你伤心事情的。”
姜绾没敢抬头看赵毅洵的眼睛，视线落在白瓷茶杯与茶面的交界处，睫毛随着眼部抽跳的皮肤发出极其不自然的轻微颤抖。
赵夫人眼见气氛僵了半分，连忙笑着打圆场，手轻轻拍在赵毅洵胳膊上，“这孩子就是太倔，当初我拦着不让他玩赛马，说那东西危险，他偏不听，非要跟人赌那口气。现在好了，落了这么个疤，不过也算是个教训，往后也能收敛些，别那么冒失了。”
赵夫人和善的冲姜绾笑笑，亲自起身给赵毅洵的茶杯里添了点儿茶，示意赵毅洵也说些漂亮话抚慰话，活络活络眼下发僵的气氛。
赵毅洵接过茶杯，没喝，只捏着杯沿转了转，深色茶汤在杯里晃出浅浅的圈。
他抬眼扫了姜绾一眼，目光从她垂在胸前的发丝上淌，顿在她脖颈处一缕极细没入领口深处的发丝上，又落回她微微蜷起的手指上。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没什么实际温度。
“没事，姜小姐好奇也正常。”
他顿了顿，将茶杯放回茶几上，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贴近，“不过话说回来，姜小姐好像很怕我？”
姜绾眉头不自然的抽跳两下，呼吸也在瞬间放轻，她抬起头，直视着赵毅洵的眼睛，露出一个还算平静的笑。
“没有，赵公子说笑了。”
赵毅洵显然没信她的话，但也着实没再追问，只将那只黑色感纸礼袋又往她面前推了推，“礼物还没看呢，姜小姐不喜欢？”
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礼袋，纸袋发出纸张空鼓弯折的轻微细响，小臂上的黑曼巴蛇纹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蛇尾的荆棘刺尖仿佛要刺破皮肤，扎到姜绾面前。
姜绾轻吸一口气，指尖悬在盒盖上，冰凉的触感透过空气传过来。
“我没给您准备礼物。”
双方头一次见面互相送礼是礼数，在粤阳居见叶太太叶付丛那次算不上两家头一次见面，叶付丛从疗养院来得急，没时间准备，程茜也没提这一茬。
可现在不一样，她跟男方是正儿八经头一次见面，赵毅洵的见面礼安安稳稳摆在面前，她这头空着手，连句提前致歉的话都没有，活像礼数不周，故意慢待了人。
“没关系。”
赵毅洵勾唇轻笑，笑容还算和善，可那笑落在暖黄灯光里，没半分真切的暖意，倒像一层薄霜敷在脸上。
话音刚落，他忽然极其不自然地往左侧扭了扭脖子，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喉结跟着滚了滚，肩线也绷了下，像是刻意压着什么情绪，又像是舒缓久坐后的僵硬。
他没再提礼数不周的事，只伸手将丝绒盒子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又往姜绾面前推了推，“打开看看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想着头回见面，总得有个念想。”
语气说的客气，可那推盒子的力道，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
“绾儿，打开看看吧，毕竟是赵公子的心意。”
程茜笑容慈爱，掌心轻轻拍在姜绾细嫩的手背上，程茜素来最讲礼数，怎会真让姜绾空着手赴这头次见面的局？
她微侧头，示意张姨把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取来。
待张姨捧着锦盒快步走来，程茜才转向赵夫人，笑意里裹着妥帖的周到，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亲和，“赵夫人您别见怪，绾儿这孩子心思细，总想着自己挑份合心意的礼物，我怕她耽误了时辰，就先替她备了份小玩意儿，权当是她的心意。”
那锦盒裹着暗红绒布，盒面嵌着颗小小的珍珠扣，一看就精致。
程茜伸手接过，轻轻推到赵毅洵面前，姿态从容，声音慈爱，“是块老坑翡翠的平安扣，水头还算足，戴着图个吉利。”
她眸光转向赵毅洵，“绾儿的礼物虽说是我先备着的，可心意是真的，往后她要是再寻着合你眼缘的，再给你补一份，你看这样成吗？”
她一句话，既圆了姜绾的失礼，又给足了赵家面子，连往后补礼的话都留了余地，半点没让场面冷下来。
赵夫人忙笑着应和：“哎呀，沈夫人您简直太客气了，这哪用得着补？平安扣多好的寓意，毅洵你快收下，谢谢绾儿小姐。”
赵毅洵看着面前的锦盒，又扫了眼姜绾垂着的发顶，“多谢沈夫人，也谢谢姜小姐。”
他没立刻打开锦盒，只将盒子往旁边挪了挪，目光又落回姜绾没打开的丝绒盒上。
提醒，“姜小姐，我的礼物，你还没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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