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鹿原田小娥4

让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猛烈些。

雨丝冰凉，敲打在窑洞的窗棂上，窸窸窣窣，像是无数阴冷的私语。窑洞里，黑娃笨拙地想查看田小娥是否被吓到，背上那一道狰狞的鞭伤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他心头对父亲和族长的愤怒。

田小娥挣脱他的怀抱，转身去翻找那块干净但粗糙的布巾，沾了冷水，示意他转过身去。

“疼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腔，微微发颤，手指隔着布料触碰到他背上肿胀的鞭痕。

黑娃嘶了一声，却硬撑着：“不疼！俺皮糙肉厚！小娥，你别怕，俺爹他……”

“我知道，三叔也是为你好。”田小娥打断他，语气温顺又隐忍，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而稳定，“他是气急了，怕我拖累你……都是我不好……”

她越是这般“懂事”，黑娃就越是心疼愧疚，怒火烧得更旺：“啥拖累不拖累！俺就要你！族长和鹿子霖没一个好东西！还有俺爹！他们就是看不得俺好！”

田小娥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擦拭伤口，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很好，愤怒的种子已经种下，只待它生根发芽，长成劈向那些仇敌的利刃。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鹿三那日的闹剧，成了白鹿原经久不衰的谈资。田小娥的“身孕”，黑娃的当众承认，鹿三的鞭子，白嘉轩的铁青脸色，鹿子霖的惊慌失措……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咀嚼、演绎。

田小娥深居简出，却并非全然闭塞。她通过那几个偶尔来说话的苦命女人，零碎地收集着信息。她知道，白嘉轩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无非是想找到她“不贞”或“来历可疑”的确凿证据，可惜，郭举人已死，死无对证，郭家那边乱成一团，谁还顾得上一个跑掉的小妾？她就像一棵无根的浮萍，反而让白嘉轩无处下手。

她也知道，鹿子霖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找黑娃“说清楚”，都被黑娃梗着脖子顶了回去。鹿子霖甚至偷偷去找过鹿三，想坐实孩子就是黑娃的，让鹿三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比如……“失手”让田小娥流掉那个“孽种”。

但鹿三毕竟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那天气头上动了手，事后对着儿子背上的伤，也有些后悔和后怕。让他去害一个“孕妇”，他终究狠不下心，也怕真闹出人命，反而更糟。鹿子霖的怂恿碰了软钉子，气得暗骂鹿三废物。

田小娥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知道，压力正在白嘉轩和鹿子霖心中积累，他们都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彻底解决她这个“麻烦”而又不损及自身颜面的方法。

她决定，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几天后，她趁着黑娃去远处扛活，悄悄去了白鹿村小学堂。她知道，这个时候，鹿兆鹏通常会在那里给孩子们上课。

鹿兆鹏，鹿子霖的长子，白鹿原上少数几个读了书、接受了新思想的年轻人。他同情弱者，对封建宗法那一套深恶痛绝。前世，他对田小娥的遭遇曾流露过一丝怜悯，虽然无力改变什么。

这一世，田小娥要利用他这点“怜悯”和“正义感”。

她等在学堂外的拐角处，等到下课孩子们一窝蜂跑出来，才低着头，怯生生地走过去。

鹿兆鹏正拿着书本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田小娥的名字和那些风言风语，他自然听过。

“你……是田小娥？”他推了推眼镜，语气还算温和。

田小娥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却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模样凄楚无助到了极点。

“鹿……鹿先生……”她声音哽咽，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我……我知道我不该来找您……可我实在没办法了……”

鹿兆鹏看着她，有些无措：“你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们……族长，还有鹿乡约……他们容不下我……容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子……”田小娥哭得肩膀颤抖，语无伦次，“三叔要打死我……鹿乡约他……他逼我……让我说孩子是黑娃的……不然就要我好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恰到好处地透露出巨大的委屈和隐情，尤其是提到鹿子霖“逼她”时那种恐惧和难以启齿，留给鹿兆鹏无限的想象空间。

鹿兆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对自己那个爹的德行再清楚不过，好色、虚伪、趋炎附势。而族长白嘉轩，为了维护那套吃人的礼教，什么事做不出来？

“岂有此理！”鹿兆鹏年轻的热血被点燃了，脸上露出愤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套！你放心，只要孩子是黑娃的，你们两情相悦，谁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不……不全是……”田小娥慌忙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像是说漏了嘴又拼命想掩饰，“鹿先生您别问了……求求您……就当没见过我……我只是……只是害怕……”

她说着，像是恐惧到了极点，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跑走了，留下一个无限悲凉和引人遐想的背影。

鹿兆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眉头锁死。田小娥最后那句“不全是”和巨大的恐惧，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难道……他爹真的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甚至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而白嘉轩为了脸面，也在纵容甚至施压？

新青年对旧世界的愤怒和对弱者的同情，在他胸腔里激荡。他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鹿兆鹏回家后，立刻去找鹿子霖对质。

鹿子霖正在为玉佩和“野种”的事焦头烂额，一听儿子竟然被田小娥那贱人蛊惑，跑来质问自己，顿时火冒三丈。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逼她什么了？！那是黑娃的野种！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贱人满嘴谎话！她是在挑拨离间！”鹿子霖跳着脚骂道，因为心虚，声音格外尖利。

他越是激动否认，鹿兆鹏就越是怀疑。父子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鹿兆鹏又去找了白嘉轩，言辞恳切地希望族长能主持公道，不要逼迫一个弱女子，应该成全黑娃和田小娥。

白嘉轩看着这个被新思想冲昏了头脑的侄儿，气得肝疼。成全？怎么成全？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怀着一个可能玷污白鹿两家血脉的野种，名正言顺地进门？那他白嘉轩坚守了一辈子的族规礼法，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但他又不能明说自己的担忧和猜疑，只能沉着脸，以“族规不容败坏”、“田小娥来历不正”为由，严词拒绝，并警告鹿兆鹏不要多管闲事。

鹿兆鹏碰了一鼻子灰，对白嘉轩和旧制度的腐朽更加深恶痛绝。

鹿兆鹏的介入，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更大的漩涡。

鹿子霖快疯了。儿子怀疑他，白嘉轩那边施加压力，田小娥这个毒妇像条毒蛇一样躲在暗处，随时可能咬他一口。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而白嘉轩，也同样焦躁。鹿兆鹏的“不懂事”让他头疼，田小娥的存在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越扎越深。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开始出现一些隐晦的猜测，关于那晚田小娥在祠堂亮出的玉佩，关于她那句“姓鹿还是姓白”的诛心之问……不能再拖下去了！

必须快刀斩乱麻！

白嘉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派人叫来了鹿子霖。

祠堂里，香烟缭绕，祖宗牌位森然肃穆。白嘉轩背对着门口，挺直的腰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僵硬。

鹿子霖惴惴不安地进来：“嘉轩，你找我？”

白嘉轩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那个祸害，不能再留了。”

鹿子霖心里一咯噔，又是害怕又是一丝隐秘的期待：“你……你的意思是？”

“让她消失。”白嘉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话柄。做得像意外，或者……是她自己受不住流言，想不开。”

鹿子霖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他也恨不得田小娥死，但真听到白嘉轩亲口说出这话，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他咽了口唾沫：“这……谁去做？黑娃那边……”

“黑娃那边，我会想办法支开。”白嘉轩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子霖，这件事，关乎白鹿原的声誉，也关乎你鹿家的清白。你明白吗？”

他把“鹿家的清白”几个字咬得极重。

鹿子霖瞬间明白了。白嘉轩这是要他去动手！也是在警告他，如果事情败露，或者他敢耍花样，鹿家也别想撇清关系！

冷汗从他额角滑落。他不敢拒绝，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我，我知道了。”鹿子霖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惊惧和一丝扭曲的兴奋。也好，亲手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做得干净点。”白嘉轩最后嘱咐了一句，挥挥手让他出去，仿佛只是吩咐他去除掉一只碍眼的虫子。

鹿子霖躬身退出了祠堂，外面的阳光晃得他眼花。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眼神逐渐变得阴狠毒辣。

田小娥！这次看你死不死！

他却不知道，他和白嘉轩的密谋，很快就通过一个意想不到的渠道，传到了田小娥的耳朵里——鹿兆鹏担心田小娥的安危，偷偷让学堂里一个机灵的孩子，给田小娥捎去了一张含糊的纸条，只写着“近日小心，勿信人言”。

田小娥看着那张纸条，笑了。鱼儿，终于要咬死钩了。

她等的就是他们狗急跳墙，亲自把刀递到她手上。

她开始悄无声息地准备。

白嘉轩的动作很快。两天后，他以“原东头有片好活计，工钱加倍”为由，轻易地支走了急于赚钱养“家”的黑娃。黑娃虽有些不放心田小娥，但想到能多挣些钱，还是咬牙去了，临走反复叮嘱田小娥锁好门，谁叫也别开。

田小娥温顺地答应着，送他离开。

她知道，时间到了。

当晚，夜色浓重，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冷漠地闪烁着。

田小娥没有点灯，独自坐在黑暗的窑洞里，手里摩挲着那块冰凉的鹿家玉佩，耳朵却像最警觉的猎犬，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声响。

终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鬼祟的恶意。不止一个人。

来了。

田小娥无声地站起身，走到门后。她提前在门轴上动了手脚，让它开关时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

门被从外面轻轻撬动。看来，他们是想制造她“想不开自尽”或者“意外失足”的假象。

门栓被一点点拨开。

田小娥屏住呼吸。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率先闪了进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

田小娥猛地将早就准备好的、掺了大量辣椒面和生石灰的布包，照准那黑影的脸狠狠砸了过去！同时身体敏捷地向后一退！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夜空！

那黑影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被辛辣的粉末和石灰扑了满脸，顿时双眼剧痛，呛得撕心裂肺，手里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竟是一段粗糙的麻绳！

跟在他后面的另一个黑影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田小娥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将旁边一盆早就备好的、冰冷刺骨的脏水，兜头泼了过去！

“噗——！”第二个黑影被泼了个透心凉，惊叫一声，僵在原地。

田小娥却不再恋战，转身就从窑洞后壁一个她早就偷偷撬松的、通往屋后山坡的破洞钻了出去，速度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瞬间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里。

“咳咳咳！我的眼睛！瞎了！瞎了！”第一个黑影还在惨嚎打滚。

第二个黑影抹着脸上的冷水，又惊又怒，压低声音吼道：“鬼叫什么！快追！那贱人跑了！”

两人狼狈不堪地冲出窑洞，一个捂着眼睛哀嚎，一个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哪里还看得见田小娥的影子？

“分头找！她肯定跑不远！”湿透的黑影咬牙切齿地命令，自己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那个被石灰伤了眼睛的，痛苦地胡乱摸索着，跌跌撞撞。

田小娥并没有跑远。她就躲在灌木丛后，屏息凝神。听着那混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咒骂声，她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算准了路线，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个捂着眼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黑影身后。

然后，她抬起脚，对准他的后背，用尽全力猛地一踹！

“啊——！”又是一声更加凄厉惊恐的惨叫！

那黑影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踉跄几步，一头栽下了旁边陡峭的坡坎！沉重的落地声和痛苦的呻吟从下面传来，随即没了声息。

田小娥看都没看一眼，立刻转身，朝着村子中心的方向，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一边跑，一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救命啊——杀人啦——！放开我——救命啊——！”

她的声音尖利、恐惧、充满了绝望，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传得极远极远！

整个沉睡的白鹿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醒了！

狗开始狂吠，零星的灯火亮起，有人惊疑不定地打开窗户探看。

那个浑身湿透、正在附近搜索田小娥的黑影，听到这叫声和村里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任务失败，同伴生死不明，田小娥反而大叫救命引来了全村人！

完了！全完了！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跑！绝对不能被人抓住！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没命地逃去。

田小娥却还在“惊慌失措”地奔跑、尖叫，故意朝着灯火最亮、人声最嘈杂的地方跑。

“救命！有人要杀我！他们闯进我的窑洞！拿着绳子！”她哭喊着，头发散乱，衣衫也被灌木刮破，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遭遇了极度惊吓、死里逃生的可怜女子。

闻声赶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举着火把，拿着锄头棍棒，看到田小娥这副模样，都是大吃一惊。

“小娥！咋回事？！”

“谁要杀你？！”

田小娥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浑身发抖，泪流满面，手指着窑洞的方向，语无伦次：“……两个人……蒙着脸……拿绳子……要勒死我……我泼了水……撒了灰……跑出来了……有一个……有一个掉下坡了……另一个跑了……”

她的叙述破碎却惊心动魄。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杀人？！这还了得！

“快！去东头窑洞看看！”

“去看看谁掉下去了！”

一大群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冲向窑洞。

坡坎下，那个被田小娥踹下去的黑影瘫在地上，摔断了腿，昏死过去。脸上的石灰和辣椒面被泪水汗水糊成一团，但有人拿火把凑近一照，还是有人瞬间认出了他！

“这……这不是鹿子霖家的长工鹿福吗？！”

人群哗然！

鹿子霖家的长工？！深夜拿着绳子出现在田小娥的窑洞里？！

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闻讯赶来的鹿子霖和白嘉轩。

鹿子霖是听到动静慌慌张张跑来的，脸色苍白如纸，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自家长工时，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白嘉轩也来了，他的脸色在火把映照下难看至极，铁青中透着一股死灰。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如此彻底，如此难堪！

田小娥看到他们，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恐惧到了极点，哭喊着爬过去，一把抱住白嘉轩的腿，声音凄厉：

“族长！族长救命啊！鹿乡约为什么要杀我？！就因为我怀了孩子吗？！就因为我不肯听他的诬陷黑娃吗？！族长！您要给我做主啊！”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直接把鹿子霖卖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暗示了白嘉轩可能知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面无人色的鹿子霖身上！

“你……你血口喷人！”鹿子霖惊骇欲绝，指着田小娥，手指抖得不像话，“我什么时候要杀你！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鹿福他……他肯定是自己起了歹心！对！是他自己的主意！”

这时候，他只能拼命撇清，把罪责全推给昏迷的长工。

“鹿乡约！”田小娥抬起头，泪眼婆娑，却突然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高高举起，“那这块玉佩呢？！也是鹿福自己的主意吗？！那晚你掉在我这里的！你是不是就想拿回去，怕我拿它当证据？！”

鹿子霖看到那玉佩，眼睛猛地瞪圆，呼吸骤然急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你……你……”他“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双眼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乡约！”

“子霖！”

现场一片混乱。

白嘉轩看着晕倒的鹿子霖，看着田小娥手中那刺眼的玉佩，看着周围村民那些震惊、鄙夷、探究的目光，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那挺了一辈子的腰杆，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摇晃起来。

完了。全完了。

田小娥跪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还在低声啜泣，肩膀颤抖，看上去柔弱可怜，不堪一击。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在那散乱发丝的遮掩下，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残虐、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第一个。鹿子霖，你完了。

她抬起泪眼，目光穿越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脸色死灰、摇摇欲坠的白嘉轩。

下一个，就该你了，白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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