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儿3
神殿中的对峙，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涟漪无声荡开，却改变了水下的暗流。拜月教主石杰人并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那日的试探仿佛从未发生。但灵儿感知得到，那无形的网收得更紧，监视的目光更加专注，几乎带着一种灼热的探究，试图剖析她每一分力量的来源与轨迹。
她依旧深居简出，绝大部分时间用于修炼。体内的神力日益磅礴，已非吴下阿蒙，但面对盘踞南诏多年、深不可测的拜月，她仍感到如临深渊。她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了解敌人更多。
这日，她正于院中闭目感应天地间流转的灵气，试图与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建立更深的联系，一阵极不寻常的灵力波动自远方传来，阴戾、混乱，却又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的悲鸣与佛性。
那方向是……蜀山？不，更近，是南诏与中原交界处的某座古旧山林。这气息……是怨灵，却又非寻常怨灵。
灵儿倏然睁开眼。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前世记忆浮上心头——女苑与姜明！那对因所谓“人妖殊途”而酿成悲剧，致使姜明化作厉鬼、盘踞古塔百年不得超生，女苑亦魂飞魄散仅留执念的苦命鸳鸯！
前世，逍遥哥哥与月如姐姐闯入锁妖塔，最终以情动人，化解了姜明执念，但终究太迟，未能挽回那场持续百年的悲恸。而这一世，锁妖塔之劫尚未发生，他们……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或许，还来得及！并非仅仅化解执念，而是……从根本上阻止那场悲剧的彻底酿成！
她不再犹豫。目光扫过院外看似松懈实则严密的守卫，指尖悄然掐诀。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一个极其玄奥的、涉及空间与神识感应的上古秘术。她周身气息瞬间变得缥缈，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神识却如离弦之箭，循着那丝悲鸣与怨气的来源，跨越山河，疾驰而去。
南诏边陲，密林深处，一座荒废百年的古塔孤寂矗立。
塔内阴风怒号，黑气缭绕，厉啸之声不绝于耳。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魂魄悬浮其中，面目时而清俊痛苦，时而扭曲狰狞，周身散发着滔天怨气与强大的戾力，正是困守此地百年、因爱成狂的姜明之魂。
而在塔底深处，一道极其虚弱、近乎透明的女子残影被重重怨气锁链束缚，那是女苑仅存的一丝执念，日日承受着爱人怨气带来的煎熬，却无法沟通，无法解脱。
此时，塔外山林中，一队奉命前来查探此地异常灵波的拜月教徒正小心翼翼地靠近。为首的，正是那黑巫统领。
“好重的怨气！此地若能为教主所用……”黑巫统领眼中闪过贪婪与狂热，挥手令手下布阵，试图吸取塔中怨力，甚至想要禁锢姜明的魂魄。
他们的举动，如同火上浇油，本就狂暴的姜明怨魂彻底暴怒，塔身震动，黑气如同实质的巨蟒，咆哮着冲向塔外的教徒！
惨叫声顿时响起，修为稍弱的教徒瞬间被怨气吞噬，魂飞魄散。黑巫统领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挥舞骨杖勉力支撑，却节节败退，眼看也要被那百年积郁的可怕怨力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纯净温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自天而降，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轻柔的纱幔，轻轻笼罩住整座古塔。
那狂暴肆虐的怨气黑蟒，撞在这层薄薄的金光之上，竟如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消融退散。塔内的嘶嚎与狂风也陡然一滞。
姜明的怨魂猛地抬头，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更深的暴怒，寻找着干扰他的源头。
黑巫统领死里逃生，瘫软在地，骇然望着那笼罩古塔的神圣光芒，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虚空之中，一道清冷而平和的女声，仿佛直接在每个人、每个魂灵的心间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不容置疑：
“痴儿。百年沉沦，苦的究竟是谁？”
金光微漾，缓缓凝聚成一道模糊却圣洁的少女虚影，悬浮于古塔之前，目光穿透塔身，直接望向内部那痛苦挣扎的书生怨魂。
“姜明。”那声音呼唤他的名字，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叹息，“你看看塔底，她还在。”
暴怒的姜明魂魄猛地一颤。那声音似乎拥有奇异的力量，强行穿透了他百年怨念筑起的高墙，让他混乱的灵识有了一瞬的清明。他下意识地“看”向塔底……
那道虚弱不堪、日日在他怨气下煎熬的女苑残影，清晰地映入他“眼”中。
“女……苑……”沙哑破碎的嘶吼从他魂体中发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百年来，他因执念而狂，因狂而生怨，因怨而盲目，竟从未真正“看见”他最爱的人正在承受着什么。
“你的恨，你的怨，困住的从不是天道伦常，困住的，是你自己，和她。”灵儿的声音继续响起，如清泉流淌，洗涤着浓重的怨气，“天道并非无情，只是众生皆苦，各有其路。你与她之情，天地可鉴，何错之有？错只错在，方式决绝，不容于当时世俗，更错在，你因世人之错，惩罚了自己与她百年之久。”
字字句句，清晰无比，直接叩击在姜明灵魂最深处。那并非简单的开解，而是带着一种源自上古神祇的、对众生情感的深刻理解与悲悯。
姜明魂魄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怨气开始不稳定地翻腾、溃散。那层蒙蔽他灵智的疯狂血色正在褪去，露出底下最深沉的悲伤与爱恋。
“放下恨，并非背弃。”灵儿的虚影变得更加凝实了些，她伸出手指，一点极致纯净、蕴含着生机与净化之力的金色光点，自指尖分离，轻盈地飘向塔底女苑那缕残影，“看看她，她从未恨过，她只愿你解脱。”
那金光融入女苑残影之中，那原本透明欲散的身影，竟微微凝实了一瞬，甚至对着姜明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淡、极温柔的笑容。
这一笑，如同最后的钥匙，彻底击碎了姜明百年的心魔与执念。
“啊——！！！”一声漫长而痛苦的嚎叫响彻山林，并非怨毒，而是解脱。姜明魂魄上缠绕的浓黑怨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浓雾，飞速消散，最终露出一个清俊悲伤却眼神清澈的书生魂魄。
姜明缓缓飘向塔底，与女苑的残影相拥，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合，化作一团柔和的光芒。这光芒带着解脱后的宁静，缓缓上升，似要消散于天地间。灵儿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感慨，轻轻挥手，一道柔和的灵力包裹住那团光芒，将其稳住。“你们不必消散，我助你们重塑肉身，再入轮回。”灵儿轻声说道。
此时，一直瘫坐在地的黑巫统领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趁灵儿专注于姜明和女苑之时，偷偷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符文，猛地向灵儿掷去。符文带着一股邪异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浓烈的黑烟，将灵儿笼罩。姜明和女苑的光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震得摇摇欲坠。灵儿眉头一皱，周身光芒大盛，瞬间驱散了黑烟。她冷冷地看向黑巫统领，“你以为这点小伎俩能伤到我？”黑巫统领惊恐地瞪大双眼，转身就想逃跑。灵儿手指轻轻一点，一道灵力射出，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深深望了一眼塔底那对他微笑的残影，又看向空中灵儿的虚影，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大礼。再无言语，他的魂魄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同时，塔底女苑的残影，也带着满足平和的笑容，随之化光而去。
百年怨塔，戾气尽消。只余下一片宁静祥和。
那黑巫统领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不知是惊是惧。
灵儿的虚影目光扫过他，声音恢复了清冷：“回去告诉石杰人，天地间自有正道，非邪力可篡改。莫要再徒造杀孽。”
话音落下，虚影消散，那笼罩古塔的金光也随之湮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黑巫统领连滚带爬地带着残余手下逃离了这片突然变得“干净”得让他恐惧的山林。
南诏国都，宅院内。
灵儿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稳住。跨越如此距离施展这般强大的净化神识，对她消耗极大。
但她眼中却没有任何疲惫，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慰藉。
姜明与女苑……这一世，总算得以解脱，而非仅仅了却执念。
她改变了第一个注定的悲剧。
虽然无人知晓，但这片天地间，终究有一处角落，因她之举，而少了百年悲泣。
她调息片刻，待气息稍稍平复，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座阴森的神殿。
南诏的雨季，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神殿深处的气息却比天气更加沉滞。
石杰人负手立于巨大的星盘之前，其上并非星辰，而是以南诏山河为底，无数光点明灭闪烁，代表着生灵、信仰，以及……变数。听完黑巫统领战战兢兢、添油加醋的回禀，他并未动怒，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兴味。
“哦？跨越虚空，净化百年怨灵？呵……”他指尖轻轻点向星盘上代表那处古塔的、已然黯淡无光的一个点，“女娲后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份力量，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黑巫统领：“她说了什么？”
“她、她说……天地自有正道，让教主您……莫再徒造杀孽。”统领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
石杰人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神殿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正道？何为正道？弱肉强食，力者为尊，这才是天地至理。她既谈正道，我便让她看看，她所要护的‘正道’，是何等脆弱不堪。”
他眼中理性疯狂的光芒闪烁不定：“传令下去，各处祭坛‘供奉’加倍。另外，那个叫阿奴的小丫头，和她身边那个唐钰……看起来，她们与我们这位尊贵的小姐，渊源不浅。”
“教主的意思是？”
“不必伤他们。”石杰人语气温和，内容却冰冷刺骨，“让她们‘忙’起来，无暇他顾即可。小孩子，总是容易磕磕绊绊，受点惊吓的。”
“是！”统领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石杰人重新看向星盘，指尖虚虚点向代表灵儿软禁之处那团朦胧却坚韧的光晕，喃喃自语：“怜悯？守护？让我看看，当你在意的一切在你眼前摇摇欲坠时，你这份‘正道’，还能坚持多久……”
与此同时，灵儿所在的宅院。
超度姜明与女苑带来的消耗远超预期。灵儿脸色苍白，盘坐榻上调息了整整一日，体内翻腾的神力才稍稍平复。她睁开眼，眸中金芒略显黯淡，却更加深邃。
她知道，与石杰人那场看似平和的交锋后，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他绝不会坐视她这个“变数”安稳成长。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南诏国都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紧张压抑起来。街上的拜月教徒明显增多，巡逻更加频繁，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恐惧。偶尔有压抑的哭泣声从巷陌深处传来，又很快被呵斥打断。
灵儿的神识能清晰地感知到，城中几处拜月祭坛的方向，血气与怨气正在不正常地加剧凝聚。那是用活生生的“供奉”堆砌起来的邪恶力量。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通过那微妙的一线牵感应，她能察觉到阿奴和唐钰那边似乎遇到了麻烦。几次微弱的感应传来，都是急促、慌乱和极力掩饰的痛楚。他们似乎在刻意避开与她方向的联系，生怕将她卷入。
石杰人……已经开始对她身边之人下手了。虽不致命，却足以让她分心，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修炼，等待时机，换来的只会是更多的牺牲和被掣肘。
是时候，主动落子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灵儿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长发束起。她走到院中那棵最大的树下，屏息凝神，双手缓缓抬起，指尖流淌出淡金色的神力，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极其精妙地融入周遭的环境，与草木、地脉、甚至空气中流动的微弱灵气建立共鸣。
她在布一个阵。一个并非用来困敌或杀敌，而是用来“窥探”与“传导”的古老阵法。以她目前恢复的力量，尚不足以正面抗衡拜月，但她可以“看”，可以“听”，可以找到那遍布南诏的邪恶脉络最脆弱的关键节点。
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以她为中心，悄然向外蔓延，极其小心地避开那些明显的监视点，探向城市地下纵横交错的灵脉，探向那些血气森森的祭坛外围……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危险重重，一旦被石杰人察觉，神识必遭重创。灵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唯有眼神锐利如鹰，紧紧追踪着那无数神力细丝反馈回来的信息。
腐败、血腥、绝望、狂热的信仰……无数负面情绪和能量波动如同污浊的浪潮，冲击着她的感知。她强行稳定心神，过滤着庞杂的信息，寻找着那规律性的波动，那支撑拜月力量体系的节点……
找到了！
几处隐藏极深的能量汇聚点，并非最强的祭坛，却是连接各处、输送力量的关键中转之处！破坏它们，虽不能根除拜月根基，却足以让他精心构建的力量网络出现短暂的紊乱和滞涩！
就是现在！
灵儿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催动神力，给予那些节点精准的远程一击——
就在这刹那，一股冰冷、庞大、充满探究意味的神识，如同伺机已久的毒蛇，骤然沿着她一条外放的神力细丝反向侵袭而来！
石杰人！他早就发现了！他一直在等，等她全力施为、最为专注也最不易收回的这一刻！
那冰冷神识带着碾压性的力量，直冲她的灵台识海！一旦被侵入，轻则重伤，重则心神被控，万劫不复！
灵儿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所有外放的神力连接，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斩断联系带来的反噬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而那股冰冷神识，虽失去了引导，却仍有余波狠狠撞上了她的防御！
嗡——！
脑中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滔天的洪水、水魔兽狰狞的嘶吼、倒塌的宫殿、百姓的哭嚎、还有……还有逍遥哥哥悲痛欲绝的脸……月如姐姐推开塔门时决绝的背影……阿奴和唐钰化作比翼鸟时那抹刺目的红光……
是幻象！是石杰人根据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与记忆碎片编织的精神攻击！
“呃……”灵儿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捂住头，指甲几乎掐入头皮，身体因对抗那庞大的精神冲击而剧烈颤抖，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
不能屈服！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她眼中金光疯狂闪烁，濒临溃散的意志死死坚守着最后一点清明。前世今生的画面交错撕裂着她的神识，那冰冷的、属于石杰人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试图撬开她的心防。
“……看啊……这就是你要守护的……终将毁灭……”蛊惑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响起。
“……你的力量……归于真理……方得永恒……”
灵儿猛地抬起头，眼中虽充满痛苦，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她艰难地抬起不断颤抖的手，指尖蘸着唇边的鲜血，以意志为笔，以神魂为基，在空中急速划出一个极其古老、甚至带着一丝蛮荒气息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一成，便爆发出灼目的赤金光芒，并非神圣，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焚尽一切的惨烈气息！
“以我之血，燃尔虚妄！破！”
血色符文悍然撞上那冰冷的入侵神识！
轰——！
无声的精神风暴在灵儿识海内炸开。她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向后倒去，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在意识完全沉沦的前一瞬，她仿佛听到极远处神殿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愕的闷哼。
两败……俱伤。
不知过了多久，灵儿才在一片冰冷的虚浮感中勉强找回一丝意识。她发现自己并未完全昏迷，神魂仿佛飘荡在一片混沌的灰色空间，周遭是无数记忆的碎片在沉浮碰撞。
而在这片混沌的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温暖、无比熟悉的灵光，正如同灯塔般指引着她，呼唤着她。那灵光的气息……纯粹、善良、带着点傻乎乎的热忱……
是阿奴！是通过一线牵传来的、阿奴毫无保留的关切与呼唤！
紧接着，另一道更加沉稳、带着焦急守护意味的灵力也汇入进来，是唐钰！
这两道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如同黑暗中伸出的手，猛地将她从那片即将吞噬她的混沌幻象中拉了出来！
“咳……咳咳……”灵儿剧烈地咳嗽起来，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倒在院中，浑身冰冷，衣衫被夜露和鲜血浸透，头痛欲裂，神魂受损严重。
但她还活着。意识清醒。
远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艰难地坐起身，擦去唇边的血迹，感受着神魂深处那两缕微弱的、却持续不断传递着温暖和担忧的联系，冰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
石杰人……你低估了。低估了女娲后人的意志，更低估了……你所鄙弃的“脆弱”情感，所蕴含的力量。
这一次交锋，她输了先手，受了重创。
但也摸到了对手的底牌之一。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回屋内。伤势需要尽快恢复，而接下来，她需要更小心，也更……主动。
黎明将至，黑暗尤浓。但那双凝视着晨曦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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