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玉重生了3
洞内静谧，只余两人低低的商议声和交织的呼吸。
正说到如何寻个由头让沉香“偶遇”孙悟空，既不显得突兀又能提前结下善缘时，小玉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秀气的眉头微蹙。
“怎么了？”沉香立刻停下话头，关切地看向她。
小玉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眼神有些困惑：“不知怎么……刚才突然心悸了一下，好像……好像被什么很厉害的东西看了一眼似的。”那种感觉缥缈却不容忽视，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意味，让她脊背莫名发凉。
沉香脸色骤然一凝。
几乎是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细微、却强大无匹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涟漪，轻轻扫过这片区域。那神念冰冷、威严，带着他无比熟悉的、属于司法天神特有的气息！
杨戬！
他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而且这神念探查的方式，远比记忆中此时杨戬会用的更加隐晦和……深沉。上一世初期，杨戬对他的监视虽无处不在，却更多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容违背的控制，而非这般……近乎谨慎的探究。
沉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舅舅他……难道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他迅速收敛心神，将所有情绪压入眼底，伸手将小玉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放得轻松自然：“别怕，许是山里修炼成了精的什么老物件偶尔苏醒透气，惊扰到你了。这千狐洞附近灵气充裕，有些山精野怪也不稀奇。”
他话音自然，仿佛真的只是随口安慰。但抱着小玉的手臂却微微收紧，眼神锐利地扫向洞口方向，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冷意。
小玉依偎在他怀里，被他沉稳的气息包裹，那份莫名的心悸果然消散了不少。她轻轻“嗯”了一声，信赖地靠着他：“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然而，两人心中都清楚，那绝非什么山精野怪。
沉香的脑子飞速转动。杨戬的神念探查，比他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蹊跷。是因为他和小玉重生产生的时空波动被察觉了？还是因为他们方才情绪激动泄露了气息？或者……舅舅的身上，也发生了某些他未知的变化？
无论如何，计划必须提前了。
他低头看着小玉柔软的发顶，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小玉，我们不能等下去了。舅舅似乎已经起了疑心，我们必须在他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先一步见到他。”
“现在？”小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担忧，“可是……我们还没准备好怎么跟他说……”直接对上那位心思深沉、法力无边的司法天神，她心里终究是有些发怵，尤其是上一世初期，杨戬于她而言，更多的是压迫感和仇恨的目标。
“有些事，不需要完全准备好。”沉香的眼神冷静得惊人，那里面有着小玉陌生的、属于后世沉香的果决，“坦诚，有时候就是最好的策略。尤其是对舅舅这样的人。”
他了解杨戬，胜过了解自己。过多的算计和隐瞒，在那双洞察世事的天眼之下，反而更容易弄巧成拙。既然已被察觉异常，不如顺势而为，抛出部分真相，掌握主动权。
“我们一起去。”沉香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把我们知道的部分告诉他，关于他的苦心，关于最后的结局，关于……我们为何会如此。但重生之事，关乎太大，暂且不提。”他需要一个缓冲，也需要观察杨戬的反应，来判断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小玉看着他沉稳的目光，心中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下来。她重重点头：“好，我听你的。”
“不过，在见他之前，”沉香语气一转，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带着无限的怜爱，“我们先做一件事。”
“什么？”
沉香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牵着她走出山洞，来到一株开得最盛的桃花树下。他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法力，凌空勾勒了几下。
粉白的花瓣受到牵引，纷纷扬扬落下，却不坠地，而是围绕着两人轻盈旋转，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花雨。
小玉惊喜地看着这梦幻的一幕，眼眸亮晶晶的：“好漂亮！”
沉香笑着看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他伸手接住几片花瓣，轻轻簪在她的发间，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了，”他端详着她，满意地点头，“现在就算见到舅舅，他也只会觉得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家伙躲起来谈情说爱，不小心惊动了他。”
小玉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要用这满身的花香和亲昵的痕迹，来遮掩他们之前商议正事时可能残留的异常气息和情绪，将一切合理化于少年人情动下的莽撞与私会。
脸颊再次绯红，心里却甜丝丝的。她的沉香，变得好生厉害，心思也缜密了许多。
“走吧。”沉香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我们去‘偶遇’舅舅。”
两人不再隐藏行迹，如同最普通不过的相约游玩的少年少女，带着一身拂也拂不去的桃花香气和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情意，朝着灌江口方向走去。
只是那交握的手，比任何一刻都要坚定。
而几乎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方才停留的山洞口。
杨戬负手而立，天眼虽未开，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地扫过洞内的每一寸痕迹。石床上并排坐过的压痕，地上残留的、不属于山野的极淡的清气，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却异常和谐交融的两股气息——一股清冽蓬勃，一股娇甜灵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用树叶盛放的清水和野果上，眼神微动。
这布置，可不像是临时起意的躲藏，倒像是……早有准备。
哮天犬在他脚边使劲嗅了嗅，低声道：“主人，气味很浓，就是刘沉香和那只小狐狸，在这里待了挺久。还有……好多桃花味儿，腻乎乎的。”
杨戬面无表情，指尖捻起一片落在洞口藤蔓上的桃花瓣。
那对小儿女方才那番亲密无间的模样在他脑中闪过，那般炽烈直白的感情，确实像极了不懂事只顾眼前欢愉的少年人。
可是……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刘沉香那小子，方才某一瞬间的眼神，沉静锐利得远超其年龄。还有那只小狐狸，扑进他怀里时那破碎的哭泣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也绝非寻常少女怀春应有的情态。
更何况，那一丝扰动了时空的涟漪，源头似乎正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杨戬眸色深沉如夜。
“回灌江口。”他淡淡开口，身形一晃，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小的，是真如表现那般只顾儿女情长，还是……藏着些什么别的东西，特意演给他看。
若真是后者……
杨戬的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灌江口杨府，一如既往的肃穆冷清。
沉香牵着小玉的手，一路并未刻意加速，反而像是真正游山玩水的少年郎，偶尔指着路边的野花趣石说与她听，眼底却始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越是靠近那座熟悉的府邸，小玉的心跳得越快，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被沉香稳稳地攥在掌心。
“别怕。”沉香侧头看她，声音低沉而令人安心，“一切有我。”
他目光扫过杨府那朱漆大门，眼神复杂了一瞬。这里，曾是他童年噩梦的一部分，是压抑和束缚的象征，也是最后才明白的、深沉的庇护所。
深吸一口气，他正要上前叩门，那扇沉重的大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梅山兄弟中的老大康安裕，他看到门外的沉香和小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有些公式化的笑容：“是沉香啊？怎么今天有空到舅舅这里来了？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小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沉香将小玉往身后稍稍挡了挡，语气如常，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被“抓包”后的不自在：“康大叔，我……我带朋友出来玩，路过灌江口，想着来看看舅舅。”
“哦？”康安裕的笑容更深了些，眼神却悄悄往后瞟了一下，似乎得到了什么指示，侧身让开，“真不巧，二爷刚回来，正在书房呢。不过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
这份“刚好”和“顺理成章”，让沉香心下更沉。舅舅果然在等着他们。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拉着小玉的手，像是有些腼腆地走了进去：“谢谢康大叔。”
穿过熟悉的庭院，走向书房的那段路，仿佛比上一世走来都要漫长。小玉能感觉到暗中投来的数道目光，有梅山兄弟的，或许还有……那位司法天神的。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指尖在沉香掌心轻轻挠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书房门虚掩着。
沉香在门前顿了顿，抬手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杨戬平淡无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沉香推开门，牵着小玉走了进去。
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杨戬正坐在书案后，手持一卷书简，似乎正看得入神。玄衣银带，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哮天犬伏在他脚边，看到他们进来，耳朵动了动，却没起身。
沉香和小玉站定，一时间，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沉香能感觉到小玉身体的瞬间紧绷，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舅舅。”
杨戬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书简上移开，先是落在沉香脸上，那目光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随即又滑向他身边的小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小玉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冰冷的重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道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小玉……见过司法天神。”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杨戬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发间那几瓣未曾拂尽的桃花上扫过，鼻尖似乎萦绕着那过于甜腻的花香。他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嗯。坐。”
他没有问小玉的身份，也没有问他们的来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沉香拉着小玉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却没坐，而是站在她身边，姿态自然而然地呈保护状。
“舅舅近日公务繁忙？”沉香寻了个最寻常不过的开场白，试图缓和气氛。
杨戬放下书简，身体微微后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尚可。比不得你，尚有闲情逸致，携美同游。”他的语气平淡，却莫名带着一丝嘲讽。
沉香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窘迫，像是被长辈打趣了的少年，耳根微红：“舅舅说笑了……我们就是、就是随便走走……”
“哦？随便走走，便能走到我这灌江口来？”杨戬眉梢微挑，天眼处的银丝带似乎都泛着冷光，“还这般……急切？”
最后两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目光若有所指地扫过两人依旧紧握的手，以及小玉那明显哭过、眼角还带着微红的模样。
小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沉香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猛地握紧了小玉的手，抬起头看向杨戬，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坦诚：“舅舅！既然您看出来了，我也不瞒您了！我……我喜欢小玉！想和她在一起！”
他语气激动，带着青涩而热烈的情感，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小玉配合地低下头，脸颊绯红，手指蜷缩着，一副羞涩难当的模样。
杨戬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他看着沉香，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紧张，那确确实实是一个十六岁少年面对心爱之人时会有的情态。若非之前那丝时空涟漪和那片刻的违和感，他几乎都要信了这番说辞。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杨戬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可知她的身份？千狐洞的狐狸。”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居高临下。
沉香立刻反驳，语气激动：“狐狸又怎么样？小玉她善良可爱，从无害人之心！舅舅，您掌管天条，难道也信奉出身论吗？”他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竖起了全身的刺。
小玉悄悄抬眼去看杨戬，只见他面色依旧冷峻，但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杨戬没有接沉香的话，反而将目光转向小玉，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叫小玉？”
“是。”小玉轻声应道。
“你姥姥……”杨戬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近来可好？”
这句话问得寻常，落在沉香和小玉耳中却不啻惊雷！他在试探！试探小玉是否知道那些仇怨，试探她接近沉香是否别有目的！
小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感觉到沉香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暖意和支撑从相握处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担忧：“多谢天神关心，姥姥她……近日总是对着爹娘的旧物伤心，精神不大好。我……我很担心她。”她语气低了下去，带着少女对亲人的纯挚关怀，看不出丝毫作伪。
杨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恨意或算计。
但他只看到了担忧和悲伤。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哮天犬偶尔甩动尾巴的声音。
忽然，杨戬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走到沉香和小玉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沉香下意识地将小玉护得更紧。
杨戬的目光落在沉香那充满戒备和倔强的脸上，又看了看他身后看似柔弱无助的小狐狸，淡淡道：“少年慕艾，本是常情。”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司法天神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沉香，莫要忘了你的身份，更莫要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什么。有些路，一旦选了，便再难回头。”
这话听在沉香耳中，如同惊雷炸响！舅舅他……这话是在警告他不要沉迷儿女私情耽误救母？还是……另有所指？他知道了多少？
沉香心脏狂跳，面上却只能做出被训斥后的不服和倔强，抿紧了唇不说话。
杨戬不再看他，目光最后扫过小玉，那一眼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一切。
“去吧。”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书案后，声音恢复了平淡，“莫要在我这里耽搁时辰。”
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沉香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过关。他迟疑了一下，拉着小玉行了个礼：“……是，舅舅。那我们……先告退了。”
他牵着依旧有些发懵的小玉，快步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杨府大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才恍然惊觉后背竟已惊出了一层冷汗。
舅舅的态度……太诡异了。
看似信了他们的说辞，却又句句带着深意。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而书房内，杨戬负手立于窗前，看着那两个少年人手拉着手、几乎是逃离般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身影，眸色深沉如海。
“主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哮天犬不解地抬头，“那只小狐狸，还有刘沉香，明明感觉怪怪的……”
杨戬没有回答。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重生……么？”
指尖，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时空波动痕迹，悄然散去。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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