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卫子夫16
朔方捷报如同一声春雷,震撼了整个长安朝堂。骠姚校尉霍去病,率八百轻骑,深入匈奴腹地数百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右贤王部的辎重王庭——茏城。此战不仅斩杀了匈奴折兰王、卢侯王,俘获了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一众贵族,更是缴获了匈奴祭天的金人,虏获士卒数千,牛羊马匹无数!
消息传回时,刘彻正在宣室殿与丞相公孙弘等人商议漕运之事。当使者高声念出捷报,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哗。以八百骑取得如此辉煌战果,斩王俘酋,缴获圣物,这在大汉与匈奴交战史上,堪称奇迹!
公孙弘等老成持重之臣,在最初的震惊后,脸上不免露出复杂神色。霍去病此举,固然大涨汉威,但其冒险激进的风格,与传统兵家大相径庭,可谓凶险至极,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然而,此刻面对巨大的胜利,任何质疑都显得不合时宜。
刘彻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被狂喜淹没。他大步走下丹陛,一把夺过捷报,反复看了数遍,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好!好一个霍去病!真乃朕之冠军侯也!”(注:冠军侯封号自此始)他仿佛透过这份捷报,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种开拓进取、不拘一格的锐气,让他热血沸腾,暂时驱散了近日来的衰老阴霾。
他当即下旨,大赦天下,犒赏三军,并迫不及待地吩咐:“速召冠军侯还朝!朕要亲自为他庆功!”
捷报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椒房殿。彼时,卫子夫正看着刘闳与刘旦在庭院中习字练武。听到沅芷的禀报,她执笔的手稳稳落下,写完最后一个字,方才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欣慰,却无太多意外之色。
“知道了。”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听到一件预料之中的小事。挥退宫人后,她独坐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去病果然没让她失望,这把锋利的刀,已然初露峥嵘。但荣耀背后,是更大的风险。陛下此刻的狂喜,很快就会转化为更深的考量——对年轻将领的忌惮,对卫家势力再度膨胀的警惕。
是夜,刘彻果然兴冲冲地来到椒房殿,脸上带着久违的红光,迫不及待地与卫子夫分享这份喜悦,言语间对霍去病的赞赏毫不吝啬。
“子夫,你可知去病此番立了多大的功劳!哈哈,朕心甚慰!卫家真是满门英杰!”他握住卫子夫的手,力道之大,显见其激动。
卫子夫任由他握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全赖陛下洪福齐天,慧眼识珠。去病能有所成,是陛下的恩典,也是他身为汉将的本分。” 她再次将功劳推给刘彻,语气恭顺。
然而,刘彻兴奋之余,话锋不自觉又转到了朝堂:“只是……去病此番用兵,也太过行险。朝中已有议论,说他年少气盛,恐非长久之道。朕虽欣赏其锐气,也不得不有所顾虑啊……”
来了。卫子夫心中冷笑。猜忌的种子,果然开始发芽。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替刘彻斟上一杯热茶,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陛下虑的是。为将者,确需沉稳。不过,去病虽年少,却并非鲁莽之辈。他深知陛下天威,一心报国,岂会行那不臣之事?倒是朝中某些言论,捕风捉影,离间君臣,其心可诛。陛下圣明,当能明察。”
她的话语,轻轻将“年少气盛”的担忧,引导向了“离间君臣”的阴谋论。同时,在刘彻接过茶杯的瞬间,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掠过杯沿,一丝极淡的、带着警示意味的灵泉寒意,悄无声息地渡了过去。
刘彻正思索着她的话,忽觉指尖一凉,心头莫名一悸,一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憋闷感隐隐浮现。他猛地想起前几次对卫家心生疑虑后遭遇的“怪病”,脸色微变。再看卫子夫,她已转身去照料吵着要听故事的双生子,侧颜在灯光下宁静美好,仿佛刚才那丝寒意只是他的错觉。
刘彻握着微凉的茶杯,心中的兴奋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权衡。霍去病确实功高,但卫子夫的话也不无道理,更重要的是……那种对病痛的无形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些许猜忌,再去冒险。
“皇后所言极是。”刘彻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平静,“去病之功,当重赏。至于朝中流言,朕自有分寸。” 他需要好好想想,如何既能激励霍去病这柄利剑,又能确保这剑刃不会伤到自己。
卫子夫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知道,这次的警示再次生效了。
初夏的长安,万人空巷。渭水桥头,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霍去病率凯旋之师,踏着雄壮的鼓点,班师回朝。少年将军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玄甲映日,英姿勃发,虽经沙场风霜,眉宇间却更添坚毅沉稳,那双锐利的眼眸扫过欢呼的人群,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却又在望向未央宫方向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敬畏。
刘彻亲御未央宫前殿,接受献俘。当霍去病将匈奴祭天金人呈上时,整个大殿为之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刘彻看着阶下风尘仆仆却难掩锋芒的外甥,心中百感交集。他亲自步下丹陛,扶起霍去病,重重拍着他的肩膀,朗声大笑:“好!朕的冠军侯!此功,当彪炳史册!”
封赏之隆重,远超寻常。食邑万千,金银珠玉不计其数。然而,在极致的荣耀背后,敏锐之人却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刘彻在盛赞霍去病勇武的同时,屡次提及“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刻意淡化其个人色彩。更有御史风闻奏事,隐晦提及“少年骤贵,恐非国之福”,虽被刘彻压下,但流言已如暗流,在朝堂之下涌动。
霍去病本人,却似浑然不觉。他性子本就桀骜,此刻功成名就,更是意气风发。只是每次入宫谢恩或赴宴,他必先去椒房殿向皇后姨母请安。在卫子夫面前,那份沙场戾气会悄然收敛,变得恭谨异常。卫子夫从不与他多言朝局,只细细询问军中起居、伤患是否痊愈,偶尔点拨几句“刚极易折”、“木秀于林”的道理,并总会赐下一些看似寻常的饮食或熏香。霍去病一一凛遵,他深知,自己能屡次化险为夷,创下不世奇功,与这位神秘莫测的姨母有着莫大关联。
这一日,霍去病又至椒房殿。卫子夫屏退左右,只留沅芷在门外看守。殿内香气清幽,霍去病恭敬地汇报着朔方风物及军中见闻。
卫子夫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霍去病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枚铸造精美、形似麒麟脚趾的金饼(麟趾金),乃宫中特制,象征祥瑞与恩宠,价值远超普通黄金。
“去病,你如今功高,赏赐丰厚,这是陛下与本宫的一点心意。”卫子夫语气平和,“这些麟趾金,你且收好。他日若在军中,或朝中,遇到需紧急打点、却又不宜动用陛下明面赏赐之时,或可派上用场。记住,财帛宜散不宜聚,方能得军心、稳根基。”
霍去病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姨母的深意。这是让他用这些无法追查来源的“秘金”,去结交豪杰、安抚士卒、应对不测。他心中感动,更感佩姨母思虑之周详,深深一拜:“去病谨记姨母教诲!定不负姨母厚望!”
卫子夫点点头,又道:“你如今是冠军侯,国之栋梁。太子据儿,性情宽厚,将来还需你这做表兄的,多多扶持。”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将“太子”与“表兄”的关系,清晰地烙印在霍去病心中。
恰在此时,太子刘据前来问安。如今的刘据已长成翩翩少年,虽不如霍去病锐气逼人,但举止从容,眉目间自有仁和之气。霍去病连忙起身见礼。卫子夫便笑着对刘据说:“据儿,你表兄此次立下大功,你当多向他请教兵事武略,亦要学习他忠勇为国之心。”
刘据对这位英雄表兄本就崇拜,闻言自然应允。卫子夫便顺势让两人去偏殿说话。看着霍去病对刘据自然而然的维护与尊敬态度,卫子夫知道,这颗最重要的棋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它该在的位置。
而这一切,都被偶尔“路过”椒房殿、想寻机与霍去病说几句话的刘彻,隔着窗棂看在眼里。他看到的是姐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霍去病对太子的恭敬不似作伪,卫子夫的安排也合情合理。他心中那点因霍去病军功而起的微妙忌惮,似乎又被这“家庭和睦”的场景冲淡了些许,但另一种更深的、关于卫子夫如何能如此轻易影响霍去病的疑虑,却悄然滋生。只是,一想到可能随之而来的“病痛”,他又将这份疑虑强行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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