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次

宁玄在书房里又呆坐了一会。

他摸了摸后脑勺上包扎整齐的新纱布，感觉确实清爽舒服多了。

他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推开厚重的书房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

他下意识以为安挽行已经回自己房间睡了。

没想到，目光扫过落地窗边的大沙发时，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还蜷在那里。

安挽行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

下巴搁在膝盖上，侧着脸，依旧望着窗外那片只剩下零星灯火的江景。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过于单薄的轮廓。

宁玄脚步顿了一下。

她怎么还没睡？是刚才被吓到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阿龙。

宁玄去开门，阿龙提着一个巨大的烧烤袋子站在门口。

“头，按您吩咐，多放辣。”

“嗯，放着吧。”

阿龙识趣地没多问，点头离开了。

宁玄下意识地看向沙发角落：“.....吃点？”

安挽行像是被声音惊动，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大堆烧烤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飞快地移开，重新投向窗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宁玄也不勉强，自己先拿起一串开吃

嗯，阿龙找的这家味道真不错。

他又走到厨房，打开那个巨大的嵌入式冰箱。

里面东西不多，但酒水区倒是塞得挺满，都是些价格不菲的洋酒。

宁玄撇撇嘴，他对那些玩意儿没兴趣。翻找了一下，在最里面发现了几瓶精酿啤酒。

“小麦果汁.......”

宁玄嘀咕了一句，顺手拎出两瓶。

原身不抽烟，但似乎挺能喝。

宁玄自己呢？以前读书时和室友撸串也喝点，更多是图个气氛。

有些伤心烦闷的时候，酒精确实像个沉默的朋友，能让人暂时沉下去。

他走回客厅，用开瓶器“啵”地一声撬开一瓶。

“喝点？”宁玄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看向沙发那边。

他知道她不会喝，就是随口一问，打破一下这安静。

安挽行再次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啤酒瓶上，又看了看宁玄手里那串诱人的烤鸡翅。

几乎是同时，一声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咕噜”声，从她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宁玄开瓶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过去。

安挽行显然也听到了自己肚子发出的抗议。

她瞬间僵住，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了些，头埋得更低了。

小巧的耳尖，似乎都泛起了一点不明显的红晕。

宁玄差点没憋住笑。

下午在餐厅她可是默默干掉了好几个盘子，这才过去.....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嚯，怎么快八个小时了。

“下午吃那点东西，早该饿了吧？”

宁玄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放下开瓶器，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

倒了满满一杯，推到茶几靠近沙发的那一侧。

“喏，小麦果汁，度数不高，当饮料喝吧。”

他没再问要不要，直接放在了那。

安挽行没动，依旧蜷缩着。

宁玄也不催，自顾自地吃着烤串。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忽然想起记忆里关于她的信息。

“嗯.....你今年……是不是快十八了？”

他记得她是高二休学了一年，照顾生病的母亲。

安挽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慢慢地抬起头，从长发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带着些许茫然看向宁玄，似乎在确认他问话的意图。

几秒后，她才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那......”宁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不那么像命令。

“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想不想...回去上学？”

安挽行原本只是茫然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恐惧。

她低下头，把脸完全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近乎乞求的颤音：

“....别赶我走.....行吗？”

宁玄有些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他问上学，是觉得她年纪小，该有个正常出路，或许能让她有点寄托，别总想着自杀。

客厅里只剩下烧烤的香气和啤酒淡淡的麦芽味在空气中飘荡。

安挽行把自己缩得更紧。

“没人赶你.....如果你不想的话.....”

宁玄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无奈，“喝点吧，也许心情能好点......”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寄希望于这“小麦果汁”能起点作用。

过了好一会儿，安挽行才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慢慢抬起头。

她没看宁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杯啤酒上，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她伸出手，纤细苍白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握住了那个冰凉的玻璃杯。

她似乎不太会喝酒，尝试着抿了一小口，被气泡刺激得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又喝了一小口。

宁玄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着烤串，偶尔喝一口自己的酒，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

茶几上的烤串被宁玄消灭了大半，安挽行那杯酒，也慢慢见了底。

她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染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红晕。

眼神也失去了之前的空洞，变得有些迷离和......呆滞？

“嗝......”一声小小的带着酒气的嗝声从沙发角落传来。

宁玄转头地看过去。

只看到安挽行抱着空了的酒杯，眼神发直地望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小巧的鼻尖都透着粉色。

半瓶啤酒，这就醉了？

“安挽行？”宁玄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安挽行像是没听见，依旧呆呆地看着前方。

过了几秒，她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妈....你看外面......”

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指向那片不属于她的繁华，“灯真亮......”

她的声音很轻，“以前过年，巷口挂的灯笼，都碎了.....又亮起来了......”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像是哽咽起来。

“窗外的花开了.....白色的，你总说....干净.....”

“那些人催债的.....不敢来了，我......我拦住了......

今天是挽行十七岁生日，说过要.....回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细碎的气音，和身体无法控制轻微颤抖。

宁玄有些僵坐在原地，手里的烤串也早已冰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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