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刺红
根据鸦提供的地址，宁玄提着箱子，身影融入了江城老城区的夜色之中。
这里的建筑大多有些年头，墙壁斑驳，巷道狭窄。
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水管和潮湿青苔的气味，与远处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门上的红漆已经剥落了大半。
对照了一下门牌号，确认无误。
他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带着警惕和倦意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这么晚了，有事吗？”木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张略显憔悴，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探了出来。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
宁玄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鬼刹”侧脸的照片，递到门缝前。
女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不.....不认识，你找错人了......”她几乎是立刻就要把门关上。
但宁玄的动作更快。
他早料到可能有这种反应，几乎在她用力的同时，已经伸出一只手精准地卡在了门缝里。
女人拼尽全力也无法将门关上，宁玄稍一用力，门被彻底推开。
女人踉跄着向后退去，脸上写满了绝望的惊恐。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护向身后。
直到这时，宁玄才注意到，昏暗的客厅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旧沙发上。
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又带着恐惧地望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那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人的身体彻底挡住了小女孩，像一只护崽的母兽，尽管自己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依旧试图将孩子完全藏在自己身后。
“我只要一个地址。”宁玄的声音刻意放平缓，试图减少一些压迫感，“告诉我照片上这个人的位置，我立刻就走，不会伤害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的屋子，墙上有小女孩画的稚嫩蜡笔画，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廉价面包。
看得出来，母女俩的生活相当清贫，甚至可说是拮据。
女人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宁玄和照片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
或许是宁玄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暴力倾向，又或许只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孩子......
女人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减少。
她示意宁玄在客厅那张旧木桌旁坐下，自己则步履有些虚浮地走进狭小的厨房。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最普通的绿茶走了出来，放在宁玄面前。
杯子很旧，边沿还有个小缺口。
“有很多人来打听过他......”
女人声音干涩地开口，双手不安地绞着围裙一角，“我......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他只很久以前......无意中提起过一个地方，说那里清静，适合......等死。”
她说了一个大概的方位，位于江城远郊的一片别墅区。
那里范围很大，地形复杂。
她似乎看懂了宁玄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惨然一笑，语气里带着些许深刻的屈辱和倔强：
“你放心，我说的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我和小晚......
她看了一眼角落的小女孩。
.....我们就算饿死，也绝不会用他打过来的任何一分脏钱，他的事，早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宁玄站起身：“谢谢，多有叨扰......”
目的达到，他无意久留，也不想给这对本就艰难的母女带来更多麻烦。
他拿出钱包，将里面所有的现金，厚厚一沓，轻轻放在桌上。
“这......”女人一愣，看着那沓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茶钱。”宁玄淡淡道，不欲多言，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默默将钱收了起来，或许是为了孩子。
宁玄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
就在这一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经过高效消音的枪声，骤然穿透夜色的寂静。
宁玄的身体猛地僵住。
在他的视网膜上，清晰地倒映出身后的景象。
那个刚刚将钱收好的女人，额头上瞬间爆开一团细小的血花。
她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混合着惊愕，和对未来一丝微弱希冀的神情上。
眼睛里的光采如同被吹熄的蜡烛般骤然熄灭。
女人手中的钞票无力地飘落，洋洋洒洒，如同死亡的挽歌。
也足够讽刺他的肮脏。
最后，她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妈妈......？”角落沙发上的小女孩，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抱着娃娃，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倒下的母亲。
宁玄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尚未消散的那一点因子弹高速飞行而扰动的气流轨迹。
回过神来，宁玄赶紧去拉开小女孩。
然而——
“噗！”
又是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枪响。
几乎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小女孩衣角的瞬间，一枚子弹精准地射入小女孩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个小小的身体猛地带飞起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
她怀里的那个破旧布娃娃，掉落在血泊中，迅速被染红。
小女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瞳孔里的光芒迅速涣散。
小嘴微微张着，似乎还想喊出那个没能叫出口的“妈妈”。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宁玄的手臂还僵硬地伸在空中，保持着那个想要扑救的姿势。
他失神地上两滩迅速蔓延开的刺目鲜红，以及那两张失去生气的面孔......
夜色沉寂，在这间狭小房间里，只有浓郁得令他作呕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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