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山里的道道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热乎乎的烤红薯还捧在手里，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可谁也没心思再吃了。

周晓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根，像染上了一层好看的胭脂。她捏着衣角的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搓捻着，泄露了心底的紧张和一丝藏不住的窃喜。

老周头端着茶缸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看李泽，又看看自家闺女那副模样，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笑意。他清了清嗓子，把茶缸重重地放在炕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我们没意见！”

这四个字，他说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高阿婆也跟着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泽儿这孩子，现在做事有规划，是个靠谱的。把晓晓交给你，我们一百个放心。”

有了父母的准话，李泽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他看着身边害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的周晓，把手里剩下的那半块红薯也塞到了她手里。

“多吃点，都瘦了。”

他的动作自然。

周晓小声“嗯”了一下，捧着那两半红薯，感觉手心滚烫滚烫的。

老周头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俩孩子是自己看对眼的，处得又好，根本不用他们这些当老的操心。他冲高阿婆使了个眼色，站起身。

“你们年轻人聊，我跟你婶儿去厨房看看，中午给你做顿好的。”

高阿婆心领神会，也跟着下了炕。“对对，泽儿难得来一趟，我那儿还留着一只老母鸡呢。”

老两口一前一后地出了屋，还体贴地把门给带上了。

外屋厨房里，高阿婆一边从坛子里往外捞酸菜，一边压低了声音跟老周头嘀咕：“你看见没，刚才泽儿一说要娶她，咱闺女那脸红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看见了。”老周头蹲在灶坑前，往里添着柴火，火光映着他满是笑意的脸。“俩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咱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高阿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想起了什么。“泽儿这孩子是真不错，对晓晓上心。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晓晓就是着了点凉，咳嗽了两声，他第二天就特意送了獾子油过来，比咱们当父母的想得都细。”

“嗯，这小子有眼光。”老周头往灶里又塞了一把柴，“晓晓跟他，咱们放心。”

屋里，只剩下李泽和周晓两个人，气氛反而更安静了。

李泽挪了挪身子，坐得离她更近了些。

“开春我就开始盖房，找人把地基打了，砖和木料我都托人看着呢。”他说话不快，像是在描绘一幅已经成型的画，“顺利的话，秋天就能完工。到时候，咱们就办婚事。”

周晓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红薯，听得认真。

“婚车我都想好了。”李泽继续说，“我让周鹤帮忙，从省城给他借一辆吉普车回来，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那个年代，屯子里结婚能用上一辆自行车都算是有脸面了，吉普车当婚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周晓听了，心里又甜又慌，连忙抬起头。“不用那么铺张的，太招摇了……咱们自己过得好就行。”

“那不行。”李澤的态度很坚决，“该有的都得有，我不能委屈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从当初在医务室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琢磨着，以后一定得让你过上好日子，不受一点委屈。”

周晓的心跳漏了一拍，又不敢跟他对视，视线很快就垂了下去。她玩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我家条件也一般，就怕……就怕你家吴婶子不喜欢我。”

这是她心里一直藏着的一点小担忧。吴婶子人是好，可毕竟不是亲妈，她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家不高兴。

“瞎想什么呢？”李泽伸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正在纠结衣角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便用自己的手掌将它整个包裹住。“我婶子早知道咱们俩是自己处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学着吴婶子的口气，捏着嗓子说：“‘周晓这姑娘，看着就文静，话不多，肯定是个贤惠能干的。’这是我婶子亲口说的，我还能骗你？”

周晓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那点不自信，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以后咱们盖了新房，就跟婶子家住得近，前后院，互相有个照应。她拿你当亲闺女，你拿她当亲妈，不就行了？”李泽揉了揉她的手，“别多想，咱们俩踏踏实实过日子，比啥都强。”

周晓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盖房子的细节，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嫁妆上。

“我爸妈……他们说想给我买一台收音机当嫁妆。”周晓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年头，收音机可是个大件，不比缝纫机、自行车便宜。

李泽心里盘算了一下。开春盖房，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虽然他手里现在有点积蓄，但也得精打细算。一台收音机，少说也得百十来块，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说：“收音机先别买，行不？”

见周晓看过来，他连忙解释：“不是不想要，是咱们现在用钱的地方多。盖房是大事，我想把房子盖得敞亮点，结实点。等以后咱们日子过好了，别说收音机，电视机我都给你搬回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生怕她和老周头他们多心。“这事你别跟叔和婶儿说是我提的，就说你自己不想买，省得他们觉得我小气。咱们俩的日子，咱们自己心里有数，慢慢来，不着急。”

周晓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是舍不得钱，是想把钱用在刀刃上。这个男人，心里装着他们未来的家。

她用力地点头：“我知道，听你的。”

中午，饭菜摆上了炕桌。

一盘金黄的炒鸡蛋，一盆喷香的小鸡炖蘑菇，还有几样爽口的咸菜。高阿婆一个劲儿地给李泽夹菜，把他面前的碗堆得冒了尖。

“多吃点，泽儿，看你最近都忙瘦了。”

这些菜，都是周晓之前跟她妈念叨过的，说是李泽爱吃的。

饭桌上，老周头端起酒杯，主动敬了李泽一杯。“泽儿，以后晓晓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

“叔，您放心。”李泽一口干了杯里的酒，辣得他咧了咧嘴。

老周头又聊起了打猎的事，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听人说，你现在是咱们这一片最好的猎手了。开春要是再进山，带上晓晓她哥，让他也跟着你学学本事。你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多个人搭把手，也方便。”

周晓她哥叫周阳，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人老实，但没啥大本事。

李泽一听就明白了老周头的意思，这是彻底把他当成自家人，想让他帮衬一下大舅子。

他笑着满上酒，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叔。到时候我肯定叫上阳哥，山里的道道，我保证都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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