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重要的是你高兴

天色渐渐染上橘粉，又沉淀为温柔的蓝紫。远处的宫墙殿宇轮廓模糊起来，檐角挂上了初生的点点星辰。

湖面的碎金光芒褪去，变成了沉静的墨蓝，倒映着逐渐亮起的灯火。风也带上了些许凉意，吹动了小燕子额前的碎发。

她依旧靠在永琪怀里，举着线轴的手有些酸麻，却舍不得动。天空中的蝴蝶纸鸢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深色剪影，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好像…快要看不见它了。”小燕子轻声说，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永琪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嗯，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姑娘微微嘟起了嘴。

他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温暖的大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带着她，慢慢地将那风筝线一点一点收回。动作缓慢而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

线轴渐渐重新变得饱满，那高飞已久的蝴蝶终于顺从地回到了他们眼前，翅膀上精美的纹饰在暮色中依稀可辨。

永琪接过纸鸢，仔细地将线收好，递还给小燕子。小燕子接过，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手指轻轻抚过蝴蝶的翅膀。

“下次我们还来放，好吗？”她抬起头，眼睛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明亮，带着期盼。

“好，”永琪毫不犹豫地应允，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挽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带来一丝战栗，“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他这才彻底松开她，却立刻解下了自己月白色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袍子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清雅的松木香气，瞬间将晚风的凉意隔绝在外。

“我不冷…”小燕子小声抗议，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襟口，将自己裹紧。

“穿着，”永琪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仔细地帮她拢好衣襟，“傍晚风凉，若是染了风寒，难受的可是你。”后面那句“心疼的又是我”他没有说出口，眼神却已表达得清清楚楚。

他再次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

紫薇和金锁提着灯笼迎了上来，昏黄的光晕为他们照亮脚下的小径。

“可算知道回来了？”紫薇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们要跟着风筝飞到天上去呢。”

小燕子脸一热，好在夜色遮掩了绯红。她晃了晃和永琪交握的手，哼了一声：“紫薇你也学坏了！”

永琪但笑不语，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一行人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温暖跳动的光圈，永琪小心地引着她避开不平的地方。他的外袍对她来说过于宽大，下摆曳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宫灯次第亮起，蜿蜒如星河。

走到漱芳斋附近，永琪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纸鸢的翅膀，最后落在小燕子的发梢，替她拿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细小花瓣。

“金锁，快回去给格格煮碗姜茶，让格格去去寒！”永琪轻声细语地嘱咐着，“小燕子，晚上要乖乖休息哦。”永琪的话刚说完，小凳子就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几人跟前。

“给五阿哥请安，给还珠格格、明珠格格请安！格格您可算回来啦，愉妃娘娘刚刚派了她身边的翠珠送了好多好东西来呢，有您爱吃的点心，还有好多漂亮衣服和首饰！”

小凳子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小燕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下意识地看向永琪。愉妃娘娘…永琪的额娘。那位总是端庄得体、却让她有些莫名畏怯的长辈。

永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慎：“额娘派人来了？说了什么没有？”

小凳子忙躬身回道：“回五阿哥，翠珠姐姐只说娘娘惦记格格，送些东西来给格格解闷，让格格好生歇着，并没多说别的。”

紫薇上前一步，轻轻挽住小燕子的胳膊，柔声道：“愉妃娘娘真是慈爱心细，小燕子，快回去看看娘娘都赏了些什么好东西。”

小燕子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容，只是不如方才那般灿烂了：“哦，好…”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鸢，又瞥了一眼身上披着的、属于永琪的外袍，忽然觉得这温暖的袍子有些烫人。

永琪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伸手，不是去拿那纸鸢，而是轻轻替她将滑落些许的袍子重新拢好，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的下颌，带来一丝安抚的暖意。

“额娘的心意，你收下便是。”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稳定，“那些衣饰若喜欢就穿戴，不喜欢便收着。吃食若合口味就用些，不喜就让小凳子他们分了吧。不必有负担。”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最重要的是你高兴。”

他的话语像一阵暖风，悄悄吹散了她心头刚刚聚起的一小片阴云。小燕子抬起头，对上他深邃而专注的目光，那里面是全然的维护和包容。她心里顿时一松，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是啊，有永琪在呢。

她重新笑起来，这次真切了许多，抱着纸鸢朝他挥挥手：“那我先回去啦！你也快回去吧！”

永琪颔首，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着她和紫薇、金锁、小凳子一起走进漱芳斋的宫门，直到那扇门轻轻合上，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脸上的温柔渐渐敛去，望向景阳宫方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深思。额娘突然如此关怀备至…他暗自沉吟片刻，方才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去。夜色掩映下，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来时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凝肃。

漱芳斋内，灯火通明。桌上果然摆着好几个打开的锦盒，里面珠翠琳琅，绸缎流光，旁边还有精致的食盒。

小燕子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将怀里的纸鸢小心翼翼递给明月：“帮我收好，可别碰坏了。”然后才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袍，犹豫了一下，递给彩霞说：“这个…仔细收起来，别弄脏了。”

至于那些赏赐，她只是摆了摆手，兴致缺缺：“紫薇，你帮我看看就好。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儿。”

或许愉妃娘娘只是单纯的关心，但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涉及她与永琪，任何的“好意”似乎都难以纯粹。然而，只要想起永琪方才那句“最重要的是你高兴”，想起他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身前的姿态，那些许的不安便悄然沉淀了下去。

窗外月色如水，庭下的花草沐浴在清辉中。这个春天的夜晚，似乎比想象中要复杂，却也因为有了那份坚定的守护，而显得格外温暖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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