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些话要说清楚

永琪踏入内室时，脚步猛地顿住——

小燕子半倚在床榻上，锦被滑落至腰间，露出单薄如纸的素白寝衣。她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具精致的躯壳。

永琪胸口骤然一疼，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小燕子缓缓转过头，目光掠过他，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嘴角微微牵动，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五哥……来了。”

这一声“五哥”，让永琪如遭雷击。他猛地跪倒在床前，抓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滚烫的泪砸在她掌心:“小燕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永琪啊”

可她的眼神依旧空茫，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像只垂死的蝶。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漱芳斋的窗棂被狂风拍得砰砰作响。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小燕子惨白的脸，也照亮永琪眼中——

支离破碎的自己。

永琪的嘶吼在暴雨声中支离破碎。他死死攥着小燕子的手，骨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即将消散的魂魄。

“谁要当你的五哥！”  他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指尖，滚烫的泪浸透她掌心的纹路，“我是永琪……是你的永琪啊！”

小燕子的眼睫颤了颤，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可那眼神像隔着一层雾，遥远又陌生。

他抓起她的手狠狠捶在自己心口，沉闷的撞击声惊得紫薇掩唇后退。  “你疼不疼？啊？”他赤红着眼指向窗外电闪雷鸣，“那圣旨劈下来的时候——我这里比雷劈还疼千万倍！”

小燕子忽然轻轻抽回手，替他拭去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告别:“五阿哥慎言。”  她苍白的唇弯出完美弧度，“我们本就是兄妹……不该如此。”

永琪猛地掀翻案几，药碗砸在地上迸裂成锋利的瓷片。他抓起一块抵住自己咽喉，在众人惊呼中惨笑:“那便不做这个阿哥！不做爱新觉罗的子孙！”

小燕子猛地从床榻上撑起身子，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是痛极的清醒。  “永琪！你还不明白吗？！”  她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刀刃，“我们之间…早就无路可走了！”

她颤抖着指向窗外坤宁宫的方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皇额娘已将我过继为嫡女，从今往后——你我名分已定，兄妹相称！”她突然惨笑一声，“何况…愉妃娘娘宁愿死，也不愿让你我在一起！”

小燕子从枕下摸出那个空了的凝香丸锦囊，狠狠砸在永琪胸口:“这次有含香留下的药救她，下次呢？！”她眼中终于滚下泪来，“若愉妃娘娘真因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突然拔下发簪抵住自己喉咙，在众人惊呼中后退一步:“你若再逼我——今日我便用这条命，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簪尖刺破肌肤，一缕鲜血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像条猩红的锁链。

那支金簪静静抵在小燕子的脖颈，簪头的燕子翅膀微扬，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去——却终究被折断的簪尾禁锢，再也不能挣脱。

刚刚，永琪趁众人不备在漱芳斋的拐角处拦住紫薇，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锦囊。

“紫薇，帮我把这个给她。”他声音压得极低，眼底却闪着光，“别说是我给的…”

紫薇展开锦囊，一支金簪静静躺在丝绒上——簪头的燕子昂首展翅，每一片羽毛都纤毫毕现，连尾羽的弧度都透着灵动。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拿给小燕子？！”紫薇惊叹。

永琪双眼猩红:“这簪子，来回改了十八次稿…造办处的老师傅说，从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主子。”嗓音破碎“我怕再也没有机会拿给她了…紫薇，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紫薇突然扑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小燕子！这是永琪亲手画了图样，求造办处改了十几稿才…”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小燕子的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像钝刀割过绸缎，缓慢而决绝。  “紫薇，你们先出去。”她缓缓坐直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簪子，“有些话……今日必须说清。”

紫薇攥紧帕子，泪眼朦胧地望向尔康。尔康沉默片刻，终于轻轻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  “小燕子…”紫薇还想说什么，却被小燕子空洞的眼神刺痛，最终咬着唇退了出去。

班杰明深深看了永琪一眼，蓝眸中满是复杂，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门扉轻合，内室只剩烛芯爆裂的细微声响。

小燕子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字一句剜进永琪的心口。  “永琪，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本只是替紫薇送个信物，却因为贪恋那一瞬间的‘父爱’，硬生生抢了她的身份…我差点害她一辈子认不了爹。”

她的眼眶干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泪，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在这些日子里流尽了。

“我原以为，等紫薇被认回，一切就能回到正轨…我继续做我的小混混，你继续当你的五阿哥。”她苦笑了一下，“可我没想到，皇阿玛会坚持留下我…更没想到，我会真的……爱上你。”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般炸在永琪耳边。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可如今，我是固伦和安公主，你是五阿哥——我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身份，而是一条人命。”

小燕子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字字如刀，剜得永琪鲜血淋漓。  “永琪，你看看这深宫——”她指向窗外重重殿宇，“每一道宫墙后面，都是我们跨不过去的人。”

“老佛爷的期望，皇阿玛的苦心，皇额娘的疼爱…”她指尖最终落在永琪心口，“还有你额娘——那条悬在梁上的白绫。”

永琪浑身剧颤，那日愉妃惨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小燕子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永琪，你是皇阿玛最看重的皇子…他们都说，那把龙椅迟早是你的。”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床榻上绣金的凤凰纹样，“可你看看这后宫——令妃娘娘得宠多年，不还是要眼睁睁看着皇阿玛去别的宫殿？不还是要对皇额娘行礼问安？”

她猛地攥紧锦被，指节泛白:“若有一天，你牵着欣荣的手从我面前走过…若有一天，我不得不向她跪拜称臣——”  她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我会亲手用这支金簪，捅穿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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