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坤宁宫的笑语欢声

皇后娘娘的脚步在踏入殿前，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她听着殿内那属于小燕子的爽朗笑声，紧绷了一许久的肩颈线条，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那笑意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驱散了她眉宇间最后一丝残留的倦色和忧虑。她没有立刻进去打断这份难得的欢腾，只是站在殿门外的阴影里，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片刻后，她才抬步，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融入了那片温暖的喧闹之中。

殿内，小燕子正用筷子夹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夸张地在永基面前晃来晃去，逗得小家伙嗷嗷叫唤，伸着小短手去够，整个坤宁宫都回荡着他清脆的笑闹声。皇后娘娘看着，眼中的笑意更深，竟也破天荒地没有斥责“食不言寝不语”，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在主位上坐下，示意宫女布菜。

坤宁宫内，因着三个年轻姑娘和一个皮猴般小皇子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平日的庄重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近乎喧闹的生机。

杯盘碗盏的轻碰声，永基兴奋的叽叽喳喳，小燕子刻意拔高带着夸张笑意的回应，还有紫薇和晴儿温言细语的调和……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烟火气的、热闹非凡的乐章。

然而，在这片喧闹的中心，皇后娘娘却显得有些异样的安静。她端坐在主位，仪态依旧端庄，碗筷也按照规矩轻拿轻放，只是那双凤眸，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几乎一瞬不落在那个鹅黄色的的身影上。

小燕子似乎成了今日午膳绝对的主角。她正手舞足蹈地给永基讲着什么“江湖趣闻”，把一块金丝卷捏成各种形状，逗得永基咯咯直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她自己则一边讲，一边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时不时夹一筷子离她最远的清蒸鱼放到永基碗里：“吃鱼！吃鱼聪明！看你小燕子姐姐多聪明！”

“小燕子姐姐最聪明！”永基毫无原则地大声附和，小脸崇拜得发光。

紫薇在一旁无奈地笑着，细心地替小燕子擦掉嘴角沾上的饭粒：“慢点吃，当心噎着。”

晴儿则适时地给永基的汤碗里添了勺汤，温声提醒：“十二阿哥，喝口汤顺顺。”

皇后娘娘的目光，就那样静静地、深深地笼罩着小燕子。她看着她因说话而泛红的双颊，看着她眉飞色舞间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的疲惫，看着她为了逗永基开心而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看着她塞满食物的鼓鼓腮帮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刻意上扬的嘴角弧度，都清晰地落入皇后眼中。

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最深沉的古井。

里面有欣慰——看到她能笑，能闹，能吃得下东西，那份源自生命本身的活力，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有心疼——那眼底的青黑，那强打的精神，那在欢笑间隙偶尔闪过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短暂失神，都像针一样刺在皇后心上。

有洞悉——她太清楚这份“热闹”背后的勉强，那份“快乐”里掺杂了多少苦涩的强撑。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和珍视。

这目光，让小燕子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她起初还能沉浸在逗弄永基和插科打诨中，刻意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但渐渐地，那目光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像温暖的阳光，也像沉甸甸的网。小燕子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讲故事的语速也卡顿了一下。她终于忍不住，借着给永基擦嘴的机会，飞快地偷偷抬眼瞄了一下主位。

四目相对。

皇后娘娘并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责备或探究的意思。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温和，但那平静之下蕴藏的情感洪流，却让小燕子心头猛地一颤。那眼神里，有太多她看不懂、却本能地感到沉重的东西。她仿佛看到了令妃娘娘眼中的疼惜，又似乎看到了更深沉的，是属于皇后娘娘独有的带着疼爱和劫后余生般珍重的守护。

小燕子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嘴巴，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也发不出那些刻意的、喧闹的声音。她只觉得那道目光，像是有温度，又像是能看透一切，让她所有强撑的盔甲都无所遁形。

皇后娘娘将小燕子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既心疼她的敏感，又欣慰于她这份真实的、不再一味强撑的“破绽”。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炖得软烂入味、油光红亮的红烧肉，稳稳地放进了小燕子突然变得安静的碗里。

“吃。”皇后娘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你太瘦了。多吃点肉，补补力气。”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那块肉的分量，却沉甸甸地承载着千言万语——别怕，我看得见你的难过，也看得见你的努力。多吃点，才有力气去面对你接下来想面对的。

小燕子看着碗里那块油汪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烧肉，又偷偷抬眼看了看皇后娘娘。这一次，她在那双凤眸里，清晰地看到了那份毫不掩饰的疼惜和无声的支持。一股巨大的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又红了。

她赶紧低下头，用力扒了一大口饭，连同那块红烧肉一起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咽下去。饭粒混合着肉香，也混合着一丝咸涩的滋味。她没再抬头，只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谢…谢皇额娘…好吃…”

皇后娘娘看着她埋头苦吃、耳根通红的模样，眼中那复杂深沉的情绪终于化开了一角，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的碗筷，也开始用膳，目光虽然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紧锁定，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温柔地笼罩着那个鹅黄色的身影。

坤宁宫的欢声笑语依旧在继续，永基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紫薇和晴儿温柔地应和着。但小燕子却安静了许多，只是默默地、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偶尔给永基夹点菜。那份刻意为之的喧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被理解和接纳后的踏实感。她知道，皇额娘看见了，看见了她的所有。而那道目光，没有责备，只有心疼和支持。这份来自坤宁宫的、无声却强大的后盾，让她心中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莫名地又坚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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