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尔泰的“兵荒马乱”

学士府外，尔康尔泰早早地就候在了朱漆大门前。两人皆身着常服，却依旧身姿挺拔，显露出满洲贵胄的英气。与门房小厮的恭敬肃立不同，尔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频频向街头拐角处望去，脚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地面，生怕一个错眼就错过了漱芳斋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尔康相对沉稳些，负手而立，目光虽也望着街道方向，但神色更为平静。他瞥了一眼身边有些焦躁的弟弟，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低声打趣道：“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该来的总会来，你这般望穿秋水，等会儿马车来了，难不成要扑上去？”

尔泰被兄长说中心事，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哥，你胡说什么呢！我……我这是替阿玛和额娘着急，怕贵客临门，我们迎接不周。”  只是那闪烁的眼神和依旧忍不住瞟向街角的小动作，彻底出卖了他。

尔康笑而不语，只是那了然的笑容更深了。他如何不知弟弟那点心思？自从小燕子从上次昏迷中醒来后，尔泰这几日就没真正静下来过，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紫禁城的高墙里。

今早更是离谱。听身边小厮偷偷来回禀，尔泰天不亮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小厨房，支走了厨娘，也不知在里面鼓捣些什么，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间或还夹杂着尔泰几声懊恼的低呼，最后竟然隐约飘来一丝桂花的甜香。

这厨房的动静刚消停没多久，尔泰院里又火急火燎地催着厨房的小厮烧了几大桶热水。尔康原以为弟弟总算要收拾自己了，却隐约又听见正在沐浴的尔泰猛地嗷了一嗓子，把贴身小厮云舒喊了进去，紧接着云舒就一脸哭笑不得地跑出来，骑上马就冲出了府门。

后来尔康才得知，是尔泰突然想起小燕子最爱吃前门大街那家的糖葫芦和各种蜜饯，生怕遗漏了，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买最新鲜的。

这一通鸡飞狗跳的忙活之后，出现在尔康面前的尔泰，倒是确实收拾得清清爽爽，一身新裁的竹青色长袍衬得人格外精神，连头发丝都透着皂角的清香，恨不得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这般郑重其事、甚至带着点傻气的模样，哪里只是迎接贵客？分明是迎接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独一无二、能让他方寸大乱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尔康嘴角的笑意更浓，带着几分戏谑，又有些许为弟弟感到的欣慰。他这位弟弟，平日里也是爽朗豁达的俊朗少年，偏偏一遇到小燕子的事，就变得这般……嗯，生动无比。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符合皇室规制的华丽马车在几位骑马侍卫的护卫下，终于出现在了街角，正不紧不慢地向学士府驶来。车檐下垂着的金黄穗子和皇室标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来了！”尔泰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喜悦和激动。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又飞快地、近乎神经质地整理了一下本就已经十分平整的衣襟袖口，甚至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自己袖口是否还带着小厨房那若有似无的烟火气。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活力，瞬间精神百倍，目光紧紧黏在那越来越近的马车上，再也移不开了。

尔康将弟弟这一连串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好笑又温暖。他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脸上露出温和期待的笑容，低声道：“准备迎接吧。”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一同举步，向着马车即将停靠的位置稳步行去。身后的大门内，似乎也传来了府内下人得到信号后更加屏息凝神的细微动静。

马车缓缓减速，最终在学士府门前稳稳停住。赶车的小太监利落地跳下车辕，摆好脚踏。侍卫们也纷纷下马，肃立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车门上。尔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常，殊不知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双发亮的、一眨不眨的眼睛，早已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

霎时间，周遭的一切在尔泰的感知里都模糊了。朱漆大门、石狮子、恭敬的下人、甚至身边兄长尔康的存在感，都瞬间被推到了遥远的背景里，变得无关紧要。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圈骤然收缩、聚焦，牢牢地锁定了那个从马车里探出身来的身影。所有的光线都汇聚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掀开一角，紧接着，一个灵动的身影几乎等不及丫鬟搀扶，就迫不及待地探出身来——不是小燕子又是谁？

她一眼就看到了车下最近处、那个身姿挺拔正望着自己的青年，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欢喜，脱口喊道：“尔泰！”

这一声呼喊，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淹没了一切杂音——马蹄声、风声、街市的隐约喧嚣……他耳中只清晰地回荡着那两个字，和他的心跳声重重叠叠。

他脸上所有强装的镇定顷刻瓦解，只剩下全然不受控制的笑意和从眼底深处满溢出来的无法隐藏分毫的温柔。他仿佛能闻到她身上带来的、只属于漱芳斋的那种茉莉花香和勃勃生机的独特气息，觉得自己一大早所有的忙乱、忐忑、那些叮当作响和焦糊的桂花香，都在这一瞬间，被这个笑容彻底熨平，变得无比值得。

“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悸动。他手忙脚乱地抢上前去，眼中只有她伸出的手和跃跃欲试的身姿，完全屏蔽了旁边专业的小凳子和一切规矩礼数。

他伸出手，动作因为极致的专注和欣喜而显得有些笨拙和过度小心，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接住她。接住她的阳光，她的活力，她这颗一早上都让他为之心神不宁的珍宝。

小燕子才不管那么多，她笑嘻嘻地，非常自然地把手搭在他伸过来的小臂上，借力轻盈地跳下了马车——那实实在在的重量和冲击感透过手臂传来，才让尔泰飘在半空的心猛地落到了实处，带来了无比真切的狂喜。

“你慢点儿！”他忍不住叮嘱，语气里却全是近乎失而复得的珍惜和纵容，目光始终焦着在她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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