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要是知道，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人群死寂。

每个人的目光都钉在张学锋和他手上那条半死不活的“落水狗”——宋子文身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关头，一个身影从外围的人群里悄无声息地挤了出来。

这人一身长衫，文质彬彬，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在周围一众达官显贵、军阀大亨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正是杜月笙。

以他的身份，本没有资格站在这圈子的中心。

他深谙此道，所以一直藏在人群里，冷眼旁观着局势的每一次细微变化。

他看到了张学锋的疯，宋子文的惨，孔祥熙的抖，还有孙传芳那张阴晴不定的老脸。

他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今天上海滩非得见血，而且是流大血。

一旦张学锋的枪真的走了火，把孔祥熙或者宋子文任何一个崩了，那南京和奉天就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到时候，战火重燃，遭殃的还是上海。

他杜月笙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可能在这场神仙打架中，化为齑粉。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杜月笙脚步轻盈，如同黑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孙传芳的身侧。

孙传芳正满心盘算，额角冷汗直流，思考着如何才能从这场风暴中脱身。

他既不敢得罪南京的财神爷们，更不敢招惹眼前这个杀神。

忽然，他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他本能地一惊，转过头，看到是杜月笙。

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种场合，一个混黑帮的凑上来干什么？

但他毕竟是孙传芳，城府极深，没有当场发作。

只见杜月笙的头凑了过来，压低的声音如同蚊蚋，精准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孙帅，您看，今天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根子在哪？”

杜月笙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像一把小钩子，瞬间勾住了孙传芳的心神。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新月饭店。是新月饭店的人，勒索东北的少帅在先。咱们得讲理不是？这个时候，就应该把那个真正闯祸、点火的人，揪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也给张少帅一个交代。不然，这火，灭不了啊。”

整件事的起因，不就是新月饭店那帮不开眼的东西，想敲诈勒索，结果敲到了一头猛虎身上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

孙传芳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中那股被张学锋压得喘不过气的憋屈和恐惧，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雷霆之怒。

两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越过瑟瑟发抖的孔祥熙，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那个脸色惨白、早就吓傻了的年轻人身上。

孔令侃！

“好啊！好得很！”

孙传芳怒极反笑，他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皮靴重重地踩在石板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军阀大佬，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

只见孙传芳根本不理会还被枪顶着脑袋的孔祥熙，也不再看那个把宋子文当破布袋一样提着的张学锋。

他三步并作两步，如同下山猛虎，径直冲到了孔令侃的面前！

孔令侃本来就吓得腿软，全靠他爹孔祥熙的身体挡着，才没瘫倒在地。

此刻见孙传芳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啊”的一声短促惊叫，本能地向后缩，却被后面的人墙挡住，退无可退。

“孙……孙帅……”

孔令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上下打架，咯咯作响。

他眼里的孙传芳，再也不是那个在宴会上和他谈笑风生的长辈，而是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问你！”

孙传芳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孔令侃的鼻子上。

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沉稳，而是变成了咆哮，震得整个新月饭店门前嗡嗡作响。

“新月饭店，到底是如何勒索少帅的！”

“你！给老子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许漏！”

这一声怒吼，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懵了。

画风转变得太快，快到人们的脑子都跟不上了。

前一秒，还是奉军少帅和南京政府、上海各路势力的终极对决。

下一秒，怎么就变成了五省联帅孙传芳，当众审问孔家大少了？

孔祥熙也傻了。

他本来还指望孙传芳能出来调停，压一压张学锋的凶焰。

哪知道孙传芳调转枪口，直接对准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传帅，传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孔祥熙肥胖的身躯挤了过来，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要打个圆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孙传芳反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孔祥熙那张肥脸上。

“滚开！”

孙传芳眼睛都红了，他现在是真上了火。

“孔祥熙！你他妈的教出来的好儿子！他一个人惹出来的事，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吗？！”

“今天你要是敢拦着，老子连你一块儿办！”

这一巴掌，比刚才张学锋用枪托砸宋子文，还要让众人震惊。

张学锋是外来的强龙，他做事不计后果，大家还能理解。

可孙传芳是谁？

他是东南的霸主，是和四大家族向来有往来的老江湖！

他竟然也动手打了孔祥熙！

孔祥熙捂着火辣辣的脸，彻底呆住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孙传芳那句“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他儿子捅的这个篓子，已经不是钱或者权能摆平的了。

这是要把在场所有军阀，都逼到张学锋的对立面，逼着大家跟奉军开战！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然只是因为一顿饭钱？

孔令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打，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他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这位平日里在上海滩横着走的孔家大少，竟然……

吓尿了。

“说！”

孙传芳居高临下，指着他的鼻子，再次厉喝。

“我……我……”

孔令侃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是……是饭店的秦经理……他说……他说那个东北来的土包子，身上穿着的军装看着不凡，肯定有油水……就……就想多要点……”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把事情的经过往外捅。

“……我……我当时喝了点酒……就让他去办了……”

“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我哪知道……我哪知道他就是张学锋啊！”

“我  要是知道他是张学锋，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敲诈少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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