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图书馆的象限与心跳频谱
苏清月那句轻飘飘的“薄荷糖，下次带点”，像一道加密指令，反复在林皓的脑海里编译运行，却始终无法完全解析出它的真实含义。
是单纯的陈述？还是带着一丝调侃的揶揄？或者……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认可和期待？
这种不确定性，比直接收到一张“好人卡”更让他心痒难耐。他一整天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上课走神，吃饭没味，连打游戏都频频失误。
“皓子，你咋了？魂被月姐勾走了？”陈浩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
林皓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戳着碗里的米饭：“耗子，你说……如果一个女生让你下次带点糖给她，是什么意思？”
陈浩眼睛一亮：“这还用问？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想跟你分享甜蜜！”
林皓白了他一眼：“……对方是苏清月。”
陈浩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讪讪道：“呃……那可能……就是字面意思？她觉得你那糖提神醒脑，适合开会？”
林皓：“……” 他就知道问这货等于白问。
就在他纠结得快要把自己头发薅秃时，手机特别关注的提示音猝然响起——是苏清月的微信！
林皓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苏清月】：项目初步的资料整理好了。有一些技术实现上的基础问题，需要和你讨论一下。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四楼东南角研讨区，方便吗？
文字一如既往的简洁、高效、直奔主题，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或寒暄。
但林皓的心脏却像被瞬间注入了强心剂，疯狂地跳动起来！
讨论！她主动约他讨论！还是图书馆！
他手指颤抖着，努力让自己的回复看起来既积极又不过于热情：“方便！绝对方便！三点图书馆四楼东南角，我一定准时到！”
【苏清月】：嗯。记得带电脑。
对话就此终结。
但林皓的世界却仿佛被点亮了。他扔掉筷子，一把抱住还在懵逼状态的陈浩：“耗子！她约我！图书馆！单独讨论！”
陈浩被勒得直翻白眼：“恭喜……恭喜……但皓子，为什么是图书馆？听起来不像是约会，像是要去搞科研答辩……”
“你懂什么！”林皓松开他，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图书馆才是最高境界！安静，专注，充满学术气息！这完全符合她的风格！这说明她是认真地把我当成了讨论对象！这是质的飞跃！”
他立刻打开电脑，开始疯狂搜索“自然语言处理基础”、“知识图谱入门”、“如何在与学霸讨论时不显得像个傻瓜”等一系列关键词，决心今晚就算通宵也要恶补出个人样来。
第二天下午，还差十分钟三点，林皓已经出现在了图书馆四楼。他换了一件看起来稍微成熟点的衬衫，头发仔细打理过，背着装了电脑和……整整一盒不同口味薄荷糖的背包，如同奔赴一场神圣的战役。
东南角研讨区是半开放的隔间。他到时，苏清月已经坐在里面了。
她今天扎了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低头看着平板的样子安静而专注。面前放着笔记本、参考书和一个保温杯。阳光从她身侧的窗户洒入，将她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美得像一幅画，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学术气场。
林皓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轻声打招呼：“苏同学。”
苏清月抬起头，看到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似乎对他略显正式的着装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然后点了点头，指了下对面的座位：“坐。”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她直接将平板转向他：“这是我对项目需求做的一些拆解和初步形成的技术问题清单。你先看一下，红色标注的是我认为需要优先讨论的核心难点。”
林皓赶紧坐下，接过平板，只觉得那屏幕上的文字仿佛都在跳动。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逐行看去。清单列得极其清晰，逻辑严密，问题直指要害，甚至很多术语他都需要反应一下才能理解。
压力瞬间如山般压下。
他看得额头微微冒汗，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每一个问题背后的技术内涵，同时拼命回忆昨晚恶补的知识点。
“怎么样？对哪部分问题比较有思路？”苏清月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林皓抬起头，对上她清澈探究的目光，喉咙有些发干。他知道，表现的时刻到了，不能再像研讨会那样靠灵光一现的瞎比喻蒙混过关。
他指着一个关于“如何高效抽取法律条文中的构成要件并建立关联”的问题，谨慎地开口：“这个……我觉得或许可以从依存句法分析入手？先锁定关键动词和名词性成分，然后再……”
他尽量用自己理解后的语言阐述，偶尔磕绊一下，但核心思路是清晰的。这是他昨晚重点复习的部分。
苏清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手指无意识地在保温杯上轻轻敲击着。
等他说完，她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句法分析是基础路径。但我担心法律文本长难句多，嵌套结构复杂，单纯依存分析准确率可能不够。是否需要结合语义角色标注，或者引入一些领域词典作为约束？”
她一下子就指出了他方案中的潜在漏洞，并提出了更深入的思考方向。
林皓心里一紧，但立刻跟上：“对！领域词典很重要！我们可以先尝试构建一个基础的法律术语词典作为种子……”
讨论就此展开。
林皓发现，一旦进入具体的技术问题，那种紧张感反而减轻了。他或许没有苏清月那么系统深厚的理论功底，但他脑子活，反应快，经常能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提出一些野路子的解决思路。而苏清月则负责用她的严谨和逻辑去审视、补充甚至否定他的想法，引导着讨论走向更深入的层次。
他们时而争论，时而沉思，时而因为某个巧妙的点子而同时眼睛一亮。
阳光缓缓移动，在桌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林皓说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苏清月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目光瞥了一眼他放在桌角的背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薄荷糖。”
“啊？哦！对！”林皓猛地想起来，赶紧从背包里掏出那盒糖，打开，递过去，“各种口味的都有，你……随便选。”
苏清月的目光在五颜六色的糖纸上扫过，纤细的手指最终落在了一颗浅绿色的包装上。“这个吧。”她拿起来，娴熟地剥开，将那颗小小的薄荷糖放入口中。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将糖盒又往林皓那边推了推，示意他也吃。
林皓受宠若惊地也拿了一颗，塞进嘴里。清凉的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似乎也缓解了讨论带来的脑力疲惫。
两人嘴里含着糖，继续对着平板上的问题清单指指点点。
“这个地方，关系抽取的规则怎么定？” “或许可以基于法条逻辑结构……” “但判决书里事实描述往往不规范……” “所以需要结合……”
讨论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仿佛某种加密的通讯。薄荷的清凉气息若有若无地在两人之间飘散。
期间，苏清月拿起保温杯喝水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不小心滴落，正好落在她平板的保护套上。她下意识地微微蹙眉。
林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
苏清月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林皓举着纸巾，有点尴尬：“擦……擦一下？”
她沉默地接过纸巾，仔细地擦干了水珠，然后将用过的纸巾整齐地折好，放在一旁。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道谢，却也没有丝毫别扭。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感，在薄荷糖的清甜和键盘的轻微敲击声中，悄然滋生。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当夕阳开始给书架镀上金边时，他们的初步讨论也告一段落。
“今天的思路很有帮助。”苏清月保存好文档，语气是一贯的客观评价，但听起来却让林皓倍感鼓舞，“我会把讨论结果整理进去。下一步可能需要尝试搭建一个小的原型环境进行验证。”
“没问题！环境搭建我在行！”林皓立刻拍胸脯，感觉自信心又回来了不少。
苏清月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林皓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
走出研讨区，安静的图书馆走廊里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那我……先回去了？”林皓试探着问。
“嗯。”苏清月应了一声。
就在林皓准备走向另一边楼梯口时，苏清月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
“林皓。”
林皓回头。
只见苏清月从她那无比整洁的背包侧袋里，拿出了刚才那颗浅绿色糖纸，在她自己的笔记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个公式和一个小函数片段，旁边还标注了几个关键词。
然后，她撕下那页纸，递给了他。
“这是刚才讨论的第三个问题，关于特征权重计算的一个优化思路，你回去可以看看。”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就像在布置一项再正常不过的任务。
林皓接过那张还带着淡淡纸墨香和一丝薄荷清甜的纸页，看着上面娟秀整洁的字迹和清晰的代码，一时有些怔忡。
“哦……好，谢谢。”他下意识地道谢。
苏清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深邃的走廊尽头。
林皓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
它不仅仅记录了技术思路。 更记录了整整一个下午，键盘的轻响、阳光移动的轨迹、薄荷糖的清甜、水滴落下瞬间的默契，以及那种智力碰撞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心跳加速。
他将那张纸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他知道，这场发生在图书馆象限里的“研讨”，其意义早已远远超出了项目本身。
他好像，又解锁了关于苏清月的新版本。一个在工作状态下，严谨、高效、甚至有点较真，却也会接受薄荷糖、会在笔记本上写下思路分享给他的、无比真实的苏清月。
而这一切，都让他更加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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