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3章暗流初涌,运河晨醒
运河的清晨依旧雾蒙蒙的,但阿贝的生活已然起了变化。
自那日集市相遇后,周氏对阿贝的管束明显严了许多。往日里许她独自划船去镇上,如今却总要莫老憨陪着;绣活也不让拿去集市卖了,只道是“树大招风”。
阿贝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将那枚银元仔细收好,齐啸云给的名片更是用油纸包了又包,藏在枕下。夜深人静时,她常对着那半块玉佩发呆——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为何养母一听沪上就来色就变?
这日午后,周氏去了邻船串门,阿贝独自在舱内绣花。忽然岸上传来呼唤:“阿贝姑娘在吗?”
阿贝探头望去,见是个青衣小帽的伙计站在码头上,手里捧着个布包。
“我是瑞丰祥的伙计,奉刘掌柜之命,给姑娘送些东西。”伙计说着递上布包,“掌柜的说,姑娘绣工极好,可惜工具未必称手。”
阿贝迟疑着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睁大眼睛。布包里是整套的绣具:金银绣线光泽润亮,各色丝线按色系排列整齐,大小绣针一应俱全,还有一方上好的杭绸。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阿贝慌忙推拒。
伙计笑道:“掌柜的说了,这不是白给的。姑娘用这些料子绣几方帕子,下次我来取,工钱照算。”他压低声音,“我们掌柜的还托我问一句,姑娘可有什么信物要指带给沪上的亲人?”
阿贝一怔,下意识摸了胸之前的玉佩,摇头道:“我没有亲人在沪上。”
伙计也不多问,告辞离去。
阿贝抚摸着光滑的绸缎,心潮起伏。她虽年纪小,却也察觉出这事不简单。刘掌柜为何对一个渔家女如此上心?难道真如养母所说,另有图谋?
正思忖间,周氏回来了。见到桌上的绣具,她脸色骤变:“这些东西哪来的?”
阿贝如实相告。周氏听后沉默良久,最终叹道:“既然送了,就用吧。只是记住娘的话,千万别让人瞧见那玉佩。”
此后数日,阿贝专心绣帕。新工具果然顺手,绣出的牡丹仿佛能闻见香气,蝴蝶振翅欲飞。她绣得入神,没留意岸上常有个陌生汉子转悠,目光时不时瞟向渔船。
这日黄昏,阿贝完工最后一方帕子,满意地端详。图中鲤鱼跃出水面,浪花晶莹,鱼鳞在光下泛着七彩——她独创的“叠色针法”,将不同色线重叠绣制,效果奇佳。
“好手艺!”岸上忽然传来赞叹。
阿贝吓了一跳,见是个戴礼帽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码头边。男子面容和善,穿着体面,与赵会长那类人截然不同。
“小姑娘别怕,我是过路的,被你的绣活吸引住了。”男子笑道,“这针法很是特别,不知师承哪位大家?”
阿贝记着养母的嘱咐,只道是自家琢磨的。
男子也不追问,取出名片递来:“我在苏州开绣坊,正缺这等巧手。姑娘若有兴趣,可来我坊中做绣娘,吃住全包,工钱从优。”
阿贝接过名片,上面印着“苏州锦华绣坊 经理孙文昌”。她心中一动,若去绣坊做工,不但能挣更多钱,还能见识世面...
“多谢先生美意,容我与父母商量。”阿贝谨慎地回答。
孙先生点头笑道:“应该的。姑娘考虑好了,随时可来苏州寻我。”说罢告辞离去。
阿贝握着新名片,心绪纷乱。她想去又不敢,正发呆时,莫老憨回来了,脸色却不太好看。
“爹,怎么了?”阿贝关切地问。
莫老憨闷头喝了口茶,才道:“今日去镇上,听说赵会长派人四处打听会刺绣的姑娘,特别是十二三岁、水乡长大的...”
阿贝心里咯噔一下。周氏闻言色变:“他打听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好事。”莫老憨忧心忡忡,“阿贝,这些日子你就待在船上,少上岸去。”
夜幕降临,运河上灯火点点。阿贝躺在舱里,辗转难眠。她想起白天的孙先生,想起赵会长,想起刘掌柜和齐啸云...这些人的出现绝非偶然。
她悄悄爬起,从枕下取出那包名片。齐啸云的、刘掌柜的、孙先生的...三张名片仿佛带着不同的温度。她又拿出玉佩,对着窗外的月光细看——除了云纹,玉佩内侧似乎还有极细的刻字,只是看不清内容。
“沪上...”阿贝轻声自语。她记得养父说过,自己是十二年前在沪上码头被捡到的。难道这一切都与她的身世有关?
同一片月光下,齐家别院内,齐啸云也在对灯沉思。
桌上摊着几份旧报纸,都是十二年前的《沪上新闻》。其中一版赫然印着大字标题:“莫氏商行涉嫌通敌 家主莫隆锒铛入狱”。
报道旁边是莫隆一家的合影:年轻的莫隆与妻子林氏并肩而坐,怀中各抱一个女婴。照片模糊,但能看出两个孩子容貌相似,胸前都挂着半块玉佩。
齐啸云拿起自己那半块玉佩,与照片上的对比——纹路完全一致。
“二少爷。”老管家推门而入,“查清楚了,当年莫家确实有一对双生千金。案发后不久,其中一女夭折,莫夫人带着另一女迁居贫民区...”
“夭折?”齐啸云挑眉,“那运河上的阿贝又是谁?总不会是鬼魂吧?”
老管家低声道:“更奇怪的是,赵会长近日也在打听十二年前的事,还派人去了运河镇...”
齐啸云猛地起身:“赵坤?他掺和什么?”他在房中踱步片刻,忽然停住,“备船,明天我去趟运河镇。”
“二少爷,老爷吩咐过...”
“就说我去收绣品。”齐啸云嘴角一勾,“赵坤越是在意,我越要插一手。”
而此时的赵府书房内,赵会长正对着手下发火:“废物!连个小丫头都查不清楚?”
手下战战兢兢:“会长,那丫头平日都在船上,很少上岸。只听人说绣活极好,但不知师承...”
赵会长烦躁地摆手。白日里孙文昌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让他心惊——那渔女的针法,竟与当年莫夫人林氏的如出一辙!可莫家女儿明明十二年前就死了,难道是巧合?
他打开密室,取出一只木匣。匣中整齐叠放着几方旧绣帕,右下角都绣着个“林”字。针法细腻灵动,与日间手下描述的渔女绣品极为相似。
“莫隆啊莫隆,”赵会长冷笑,“你阴魂不散是吧?”
他唤来心腹,低声吩咐:“去查查那丫头的养父母。若是莫家余孽...”眼中闪过杀机。
运河上,阿贝终于入睡。梦中不再是高楼街市,而是熊熊烈火和纷杂的脚步声。有个女人在哭喊,接着自己被塞进什么人怀中...然后是漫长的颠簸,河水的腥气...
她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周氏闻声过来:“做噩梦了?”
阿贝点头,突然问:“娘,我真是你们从码头捡来的吗?”
周氏动作一僵,在黑暗中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别多想,你就是爹娘的孩子。”
但阿贝听出了话中的回避。她不再追问,心里却已埋下怀疑的种子。
次日清晨,瑞丰祥的伙计如期来取绣品。见到阿贝新绣的鲤鱼帕,连连称奇,付了双倍工钱。
“刘掌柜特意嘱咐,请姑娘绣一方双蝶戏花图,下月初他来取。”伙计递上新绸缎,“掌柜的说,若姑娘绣得好,愿请姑娘去沪上工坊做指导呢。”
阿贝心中一动,却见周氏面色凝重地接过绸缎:“有劳了,我们去不了沪上,绣帕会按时备好。”
伙计走后,周氏对阿贝正色道:“沪上人心复杂,咱们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
阿贝低头不语。她忽然想起昨日孙先生的邀请——苏州总比沪上近些,或许...
几天后,阿贝借口去买绣线,独自划船去了镇上。她按名片地址找到邮局,给苏州的孙先生寄了封信,询问绣坊详情。
回来的路上,天色忽变,乌云压顶。阿贝加速划船,却在半途被条快船拦住。船上跳出两个汉子,不由分说就要抢她的桨。
“你们做什么!”阿贝惊呼。
一个汉子冷笑:“小丫头,有人请你去喝茶!”说着就要扯她上快船。
阿贝拼命挣扎,情急下抓起鱼叉乱挥。汉子没料到她如此悍勇,一时近不得身。
正僵持间,一艘汽艇突突驶来。艇上人高喝:“干什么的!”
汉子们见来者衣着体面,气度不凡,悻悻道:“这丫头偷了我们东西!”
“胡说!”阿贝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汽艇上的青年跳上岸,正是齐啸云。他扫了眼汉子们,冷笑:“赵会长的人几时改行当水匪了?”
汉子们脸色一变,慌忙驾船溜走。
齐啸云转身打量阿贝:“没事吧?他们为什么抓你?”
阿贝惊魂未定,摇头道:“不知道...多谢齐少爷相助。”
齐啸云目光落在她颈间——挣扎中红绳露出,那半块玉佩若隐若现。他眼神一凝,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正好顺路,我送你回去吧。”
路上,齐啸云状似随意地问:“小姑娘绣活这么好,可是家传的?”
阿贝记着养母的嘱咐,只道是自学。
齐啸云也不追问,只笑道:“我认识几位沪上的绣艺大师,都说你的针法颇有古风,像是失传的‘顾绣’一派。”
阿贝心中一动。她记得刘掌柜也提过“顾绣”...
船到莫家渔船旁,周氏早已焦急等候。见齐啸云送阿贝回来,她脸色一变,忙将女儿拉上船。
齐啸云彬彬有礼道:“老夫人放心,顺路而已。”目光却迅速扫过船内陈设,在绣架上停留片刻。
离开后,齐啸云对船夫道:“去查查,赵坤为什么对这小丫头下手。”
而当夜,赵会长收到飞鸽传书,展开一看,顿时脸色铁青。
信是苏州孙文昌发的,只有一行字:“渔女已联络,不日将至苏州。”
赵会长一把揉碎信纸,眼中寒光闪烁:“想跑?没这么容易!”
运河上,阿贝不知自己已成了多方关注的焦点。她正对着苏州的回信出神——孙先生允诺给她优厚待遇,还寄来了路费。
去,还是不去?她摩挲着胸前的玉佩,第一次感到命运的分岔口就在眼前。
而窗外,夜色中的运河波光粼粼,仿佛无数暗流在水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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