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5章蛛丝马迹,灯火通明
齐公馆的书房灯火通明,直至深夜。
齐啸云将白日所见所闻,包括与沈先生的谈话以及偶遇豆子、发现贝贝线索之事,详尽地禀告了父亲齐世源。他只隐去了绢花一事,并非不信任父亲,而是下意识地想保护那位远在贫民窟、心灵手巧的姑娘,不愿她因此受到任何额外的关注或风险。
齐世源负手立于巨大的沪上地图前,沉默地听着,面色凝重如铁。当听到“黄老虎”及其背后可能的沪上大人物时,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太湖区域重重一点。
“黄老虎...赵坤的触手伸得比我想象的还要远,还要快。”齐世源的声音低沉而冷峻,“控制棉产区,扼住纺织业的咽喉,他这是要逼我们就范,甚至是想一口吞下整个沪上的纺织生意。”
“父亲,那我们...”齐啸云感受到事态的紧迫。
“沈先生为人清高,不与世俗同流,但他提及‘黄老虎’时语气忌惮,可见对方势力已成气候,且手段狠辣。”齐世源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啸云,你这次做得很好。沈先生这条线不能断,但要更加谨慎。至于那个孩子...”
提到豆子,齐世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追忆,更有沉重的责任。
“那半块玉佩,以及他所说的‘贝贝’,极有可能指向的就是莫隆失踪的小女儿。”齐世源走到书桌后,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本旧相册,翻到其中一页。
泛黄的照片上是两家人的合影。年轻的齐世源与莫隆并肩而立,意气风发。旁边是温婉的林婉如和莫夫人。两个小男孩站在前面,是幼年的齐啸云和莫家长子。而在莫夫人怀中,抱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粉雕玉琢的女婴。
“莫家出事那天,一片混乱。我们的人赶到时,只来得及救出莹莹和她的哥哥。贝贝...当时由奶奶抱着去后院晒太阳,混乱中奶娘遇害,贝贝就此失踪。我们多方寻找,一直杳无音信,都以为...”齐世源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想到,竟真有一线希望。”
“豆子说,那是找到姐姐的凭证。他们的母亲去年才病逝,之前一定带着豆子苦苦寻找。”齐啸云心中酸涩,“父亲,我们必须找到贝贝,也必须安置好豆子。”
“这是自然。”齐世源合上相册,语气斩钉截铁,“莫家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再受苦。但此事必须绝对秘密进行。赵坤当年能诬陷莫隆,其情报网络不可小觑。若让他知道我们在寻找莫家失踪的女儿,不仅贝贝有危险,豆子、甚至我们齐家,都会面临更疯狂的反扑。”
他沉吟片刻,做出决断:“豆子那边,我会派绝对可靠的人,暗中保护并接济,但不能直接接到齐家,目标太大。你先通过你今日留下的渠道与他保持一丝联系,获取信任,但要万分小心,切勿频繁接触。当务之急,是江南棉产之事。赵坤动作很快,我们必须更快。”
“儿子明白。”齐啸云感到肩上的担子陡然沉重了许多。商业博弈、家族恩怨、故人托孤...这些原本停留在父母交谈和书本上的词汇,如今化作具体而微的压力,落在他十五岁的肩头。
“明日,你便随我去华新纺厂。不仅要看生产,更要看账目,看原料库存,看人心向背。”齐世源规划着,“同时,你要开始留意身边的人,谁可信,谁可用,谁又可能是...别人的眼睛和耳朵。”
这一夜,齐啸云久久未能入眠。月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光斑。他取出那方洁白绢花,指尖轻轻抚过。莹莹巧手制成的花朵,仿佛带着那个坚韧少女的不屈意志。而怀中那半块粗糙玉佩的冰凉触感,则提醒着他另一个流落未知角落的生命的苦难。
姐姐贝贝,你在何方?弟弟豆子,又该如何护你周全?
翌日开始,齐啸云的生活节奏骤然加快。不再是单纯的读书练武,而是跟随父亲出入工厂、账房,接触家族生意的核心。他天资聪颖,学得极快,但更让他触动的是工厂里工人们疲惫而焦虑的眼神,以及管理层在谈及原料供应时的忧心忡忡。
赵坤要打压棉纺业的传闻,早已像无形的风,吹遍了沪上的每一个角落,引发了阵阵寒意。
这日午后,齐啸云借口向沈先生请教古文,再次登门。这一次,他带上了家藏的珍本古籍作为礼物,更深得老先生欢心。
谈话间,齐啸云似是不经意地再次将话题引向太湖周边的风土人情,特别是棉农的生存状况。
沈先生呷着茶,叹息道:“昨日刚收到旧日学生来信,提及‘黄老虎’愈发猖獗了。不仅强占棉田,还控制了水路运输,凡是不肯低价卖棉给他的农户,棉花根本运不出去,只能烂在家里。听说...还出了人命,有个老农反抗,被打成重伤,没熬过去。”
齐啸云心中一震:“官府不管吗?”
“管?”沈先生苦笑摇头,“天高皇帝远,那‘黄老虎’手眼通天,据说县太爷都让他三分。再加上他手底下养着一大批打手,凶悍得很,寻常百姓谁敢惹?”
“先生可知那‘黄老虎’的大本营在何处?或是主要在哪几个镇子活动?”齐啸云追问。
沈先生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世侄,你问得如此详细,莫非齐先生真要插手此事?听老朽一句劝,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那地头蛇背后还有过江的猛龙撑腰。令尊经商不易,当以稳妥为上。”
齐啸云知道老先生是出于好意,连忙道:“先生误会了。家父只是担忧原料来源,想避开是非之地,选择相对安稳的产区合作。故而想了解哪些地方需格外留意。”
沈先生神色稍缓,沉吟片刻,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镇名:“这几个地方,近来尤不太平。若欲采购,暂时避开为妙。”
齐啸云默默记下,郑重道谢。
离开沈先生寓所后,齐啸云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绕道去了外滩一家新开的西式咖啡馆。据他所知,这里是不少洋行职员和年轻商人喜欢聚集的地方,信息流通快。
他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要了杯咖啡,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店内客人,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片段。果然,不久就听到邻桌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赵大亨要有大动作了!”
“纺织业?他不是搞金融地产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全产业链布局!听说要先掐死几家大厂的原料,逼他们低头...”
“哪几家要倒霉?”
“华新估计跑不了,齐家跟赵大亨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啧啧,齐家这次怕是难熬...”
齐啸云端着咖啡杯的手稳如磐石,心下却寒意更甚。流言传播如此之快,如此之准,显然是有人故意放风,意在制造恐慌,动摇人心。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几个趋奉之辈。齐啸云认得他,是赵坤的独子,赵天伟。两人在一些社交场合见过,但从未深交。
赵天伟显然也看到了独坐的齐啸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竟径直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齐少爷吗?真是难得在这儿见到你。”赵天伟语气轻佻,“怎么一个人喝闷咖啡?听说齐家最近忙得很啊。”
齐啸云放下咖啡杯,抬眼,神色平静无波:“劳赵少爷挂心,齐家一切如常。”
赵天伟嗤笑一声,俯下身,压低声音,语气却充满挑衅:“如常?但愿吧。不过我劝齐少爷一句,有些浑水,不该蹚的别蹚,有些人,不该找的别找。免得...惹火烧身。”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啸云一眼,带着那帮人扬长而去。
齐啸云坐在原地,背脊微微绷紧。赵天伟的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商业威胁,但那句“不该找的别找”,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是在暗示莫家的事?还是知道了豆子的存在?
一种无形的危机感,如冰冷的蛛网,悄然缠上心头。
他立刻起身结账,快步离开咖啡馆。坐进汽车,他对司机低声道:“不去约好的地方了,直接回家。”
他原本计划再去看看豆子是否按地址留下了信息,但赵天伟的警告让他瞬间警惕。他不能冒这个险,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任何疏忽,给那个可怜的孩子带来灭顶之灾。
车行驶在熙攘的街道上,齐啸云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却感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商业上的明枪暗箭,寻找贝贝的渺茫希望,豆子的安危,赵家的威胁...千头万绪,纷至沓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一个聆听者和学习者。他必须开始行动,必须更加谨慎,也必须更快地成长。
他轻轻握紧了口袋里的那半块玉佩,冰冷的玉石已被他的体温焐热。
蛛丝马迹已现,暗流愈发汹涌。少年眼中的温和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猎手的锐利与沉静。
风暴将至,他必须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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