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说我疯,是因为他看不懂棋
夜已深,风穿廊过檐,吹得檐角铜铃轻响。
应竹君独坐于内室案前,烛火映照她苍白的脸色,眉心微蹙,指尖仍残留着方才从【观星台】退出时的冰凉触感。
那星盘炸裂的一瞬,猩红如血的裂痕横贯命途长河,镜中幻象森然可怖——陌生殿宇、符文梁柱、铜像搏动幽蓝心脏……而最令人脊背发寒的,是幻象尽头浮现的四个字:血溅族谱。
紧接着,墨迹扭曲化作游蛇,缠绕着“应氏嫡系”四字,一口吞下。
那一刻,她几乎听见了血脉被斩断的撕裂之声。
这不是虚妄的警示,而是即将发生的杀局。
她闭目凝神,指尖抚上颈间玉佩,玲珑心窍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她的不安。
方才推演耗损心力,但她不敢迟疑。
母族血脉正统一旦被抹去,她便再无立足应家的根基。
届时,纵有才名盖世,也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伪嗣,百口莫辩。
“小蝉。”她低声唤道。
窗棂轻叩三声,一道纤细身影翻窗而入,正是贴身婢女小蝉,发丝微乱,眸光却清明:“小姐,祠堂那边已有动静。”
“说。”
“文书房今晨换了值夜人,老周头连着两日当值,说是‘丞相亲令’加快修谱进度。可……他昨夜独自待到三更,屋里没点灯,只听笔尖沙沙响,像是赶写什么要紧东西。”
应竹君眸光一沉。
老周头,是应德昭的心腹旧仆,早年曾随他掌管族中礼制典仪。
若此人插手族谱修订,绝非偶然。
“你去盯着,凡涉及族谱增删者,无论纸片残页,一律拓印备份,不得遗漏。若有焚毁之举——”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如霜降,“抢也要给我抢出来。”
小蝉点头,身形一闪,再度隐入夜色。
三日过去,风平浪静。
应德昭依旧称病不出,族中长老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提半句质疑。
仿佛那场账册风波从未掀起波澜。
可应竹君知道,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第五夜,子时将尽。
小蝉浑身湿透地冲进院门,手中紧攥一块焦黑残纸,指尖被火燎出水泡,声音颤抖却清晰:“小姐……他们烧谱!我抢出半页……您看这批注!”
应竹君接过残纸,目光扫过,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赫然是新拟的族谱初稿节录:
“应氏嫡系,止于应行安。应行之早夭无嗣,其名不得入正谱。”
字迹工整,格式严谨,俨然是正式文本。
而最刺目的,是批注处那一枚朱红印鉴——应承钧印,她父亲的私章。
可她认得真真切切,那印泥色泽偏暗,边角磨损角度不对。是仿造。
有人竟敢伪造丞相私印,在族谱这种关乎宗法正统的文书上动手脚!
她指尖划过印痕,冷意自脊椎蔓延。
时机太巧了——正值她接管家族财政、威望渐起之时,突然抛出“应行之未继嗣、不得入谱”的条款,等于从根本上否定她存在的合法性。
一旦定案,她不仅失去继承权,更会被逐出宗祠,连带母亲一脉彻底除名。
幕后之人,要的不是她的失败,而是她的“不存在”。
“是谁下令修谱?”她问。
“名义上是族务公议,但真正执笔的是应德昭。他今日清晨已现身祠堂,拄杖立于文案前,自称‘奉丞相密令’。”
“密令?”应竹君冷笑,“父亲这几日忙于朝务,连我都不曾多见,何来密令给他?”
她眸光渐厉,心中已有判断。
应德昭,这个昔日族中权威象征,如今已是困兽。
账册之事让他颜面尽失,权力崩塌,唯有通过彻底铲除“应行之”这一符号,才能重掌话语权。
而伪造印信……或许并非他亲自为之,但他默许,甚至主导了这场清算。
可她不急。
真相,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掀开。
“谢砚。”她唤道。
暗影中,一道黑袍身影无声出现,单膝跪地:“属下在。”
“潜入文书房,避开守夜人耳目,在明日修谱所用的主册空白页中,植入【逆心藤】种子。记住,位置要隐蔽,靠近首卷起笔处。”
“是。”
逆心藤,出自【药王殿】深处禁藏,非毒非草,乃以人心为养料的奇物。
一旦接触书写者笔锋,便可感应执笔者的情绪波动——憎恨、恐惧、狂喜、愧疚,皆如涟漪般传回持有者识海。
这是她为今日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祠堂钟声悠远响起。
应德昭拄杖而入,白发苍苍,面容憔悴,却挺直脊背,手持朱笔,立于族谱案前。
身后族老肃立,屏息凝神。
“今日修谱,乃奉上意,厘清嫡庶,正本清源。”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应行之虽曾代兄承名,然体弱早卒,无功无嗣,依祖制,不得列于正谱。”
说罢,提笔蘸墨,缓缓写下五字:
应行之早卒
就在笔锋落纸刹那——
应竹君闭目端坐于书房,识海骤然掀起惊涛!
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的憎恨与恐惧交织袭来,如针扎入神魂。
那情绪如此鲜明,仿佛执笔者正对着虚空咆哮:你不是他!
你不该存在!
她睁开眼,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找到了。
她并未起身,也未派人阻止。只是轻轻摩挲颈间玉佩,低语如风:
“接下来……该我了。”
晨光未破云层,应竹君已步入玲珑心窍。
玉佩微温,如血滴落般在她掌心漾开一道青光涟漪。
下一瞬,天地骤变——书海阁中万卷浩渺,层层叠叠直抵穹顶,墨香弥漫如雾。
十倍流速之下,外界一日,此处十日。
她无暇感慨,径直走向族史专架,指尖划过泛黄卷轴,迅速抽出《应氏宗谱源流》《礼制典章·嫡庶篇》《先祖遗训辑要》三册孤本。
时间紧迫,每一刻都关乎生死存亡。
她盘膝而坐,将三卷展开于案上,以朱笔勾连、对照、推演。
纸页翻动声如雨打芭蕉,脑海中不断回溯前世家族倾覆前夜的种种细节:那时她被逐出宗祠,族谱除名,连母亲的牌位都被迁出正殿——皆因“非应氏正统”。
如今这一劫,竟是重演开端。
“双生并诞者……”她低声念着某段几近湮灭的条文,目光猛然一凝。
在《礼制典章》第七卷附录残页中,一行小字如蛛丝隐现:“景元三年,南陵支脉双子降生,长子夭于七日,次子承爵,祖皇亲批‘血脉未断,嗣位当续’,并下诏入谱同列,享嫡长之礼。”其后赫然引述一条早已被人遗忘的祖训:
“凡双生同胎而诞者,若一亡一存,则活者可代行承嫡之责,载入正谱,享同等待遇,以续宗庙香火。”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正是她需要的法理根基!
立刻提笔誊录,字字端楷,不敢有半分潦草。
又取出珍藏已久的家族公证铜印——此印唯有在重大宗仪文书上才可启用,由三位外埠老族叔共掌印信钥匙。
她早前借“修缮族学”之名修书请援,如今三人回函已至,皆愿为“应行之”正名作保。
黄绢铺展,墨迹未干,她亲手加盖铜印,三枚亲笔画押鲜红如血,昭示无可辩驳的合法性。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收网。
午后,宗祠再启。
铜钟三响,烟篆缭绕,族老齐聚,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应德昭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握着尚未封存的新修族谱,脸色灰败却强撑威严。
他昨夜执笔时那股汹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唯余眼底深处一抹疯狂的执拗。
“今日修谱已毕。”他沙哑开口,“应行之早卒无嗣,依规不入正谱。自此,应氏嫡系仅余行安一人,承继大统。”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缓而稳,一步一声,似踏在人心之上。
众人回首,只见“应行之”缓步而来,素袍广袖,面色苍白如纸,可那双眸子却清亮如寒星,冷冷扫过全场。
他手中捧着一卷黄绢,徐徐展开。
“祖训在此。”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骨,“谁敢言我兄长之名不可存?”
满堂哗然。
有人欲斥其僭越,却被那黄绢上赫然加盖的家族公证铜印震住——那是连丞相也无权独用的信物!
更遑论三位老族叔的联名手书,笔迹确凿,印鉴清晰。
应德昭瞳孔猛缩,踉跄后退半步:“你……你从何处得来此物?这等陈年旧例,早已废止!”
“废止?”应竹君冷笑,“祖训未删,便是铁律。你说它废,是想篡改宗法,还是想替天行道?”
她不再看他,转向众族老,语气陡然转厉:“方才修谱之时,我设【逆心藤】于主册空白页,感应执笔之人情绪波动——憎恨如刃,恐惧似渊,怨毒之深,几欲噬魂。诸位可想知,为何书写‘应行之早卒’五字时,执笔者心神几近癫狂?”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刺向应德昭:“若非做贼心虚,何至于此?”
“荒谬!妖术惑众!”应德昭怒喝,额上青筋暴起。
应竹君却不慌不忙,自袖中取出一份薄册,轻轻置于案上:“您或许不知,昨夜刑部收缴了一批私贩盐铁的账本,其中一支分红明细,清楚写着令郎名字与分红数额,共计白银三千两,来源正是江南屯田使司亏空款项。而这笔钱,恰好是在我查账之后,突然‘失踪’的三成赋税之一。”
她抬眸,唇角微扬:“您还想继续赌吗?是赌您的儿子能逃过刑狱,还是赌我能容忍您一次又一次地,踩着我母亲的尸骨往上爬?”
空气仿佛冻结。
应德昭浑身剧颤,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可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只是伪造印信,还有贪墨勾结、打压旁支、构陷忠仆……桩桩件件,早已被她悄然取证。
“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如鬼哭,“好啊!好一个病弱书生!我原以为你是风中残烛,谁知你是藏锋于鞘的利刃!应家百年清誉,竟毁在你这个……这个……”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染红胸前白须。
他双膝一软,轰然倒地。
应丞相缓缓起身,看着倒在地上的族老,又看向站立如松的“应行之”,眼中复杂难言。
良久,他整了整衣冠,对着应竹君,深深一揖到底。
“你救了应家。”
寂静中,这一拜重若千钧。
自此,“应行之”之名正式录入应氏族谱正册,位列嫡系,且获准参与每月族议,地位仅次于丞相本人。
当晚,月华如练。
应竹君再度踏入玲珑心窍,步入【药王殿】。
灵田之中,净秽莲新芽茁壮,根系已悄然蔓延至地下泉眼,汩汩浊气被尽数净化。
识海忽现提示:
【功德+1(守护血脉正统)】
解锁【观星台】高级功能:可预判七日内重大变局。
她望着玉佩流转的青光,指尖轻抚心口旧疾所在,低语如风:
“这才只是开始。”
而在宫城深处,九王府内。
烛火摇曳,一封密报在封意羡指间化为灰烬。
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眸光幽深如渊。
“她说的每一步,都在打破轮回……”他喃喃,“前世她死于冷宫,今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将她推入黑暗。”
这一次,他要护住的,不只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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