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死了才好
姜音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借着远处宫墙角楼上那一点微弱的灯火，她第一次这么近又这么清楚地看到了他右肩上的伤口。那根本就不是包扎，就是胡乱缠了几圈布条，勒得死紧。布条边缘的皮肉都翻了出来，看着狰狞又恐怖，血就跟小溪一样不停地往外冒。
他的脸在微光下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全是干裂的口子。
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就凭着这一口气？
就为了把她从宫里抓出来？
一股说不清楚的寒意从脚底板一下子窜了上来，比这冰冷的雨水还要冷。她看着他痛苦喘息的样子，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想利用他逃走的念头，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她真能在墨忱眼皮子底下顺利逃走吗？
“快走！”
墨忱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声音嘶哑破碎，再一次拽紧了她，几乎是拖着她往前冲。
前面就是宫墙！
高高的宫墙在雨夜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把一切都压在了下面。墙根底下，堆着一些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杂物。
墨忱的目标很明确，拉着她躲到了一堆破破烂烂的宫灯架子后面。
“踩着上去！”
他指着那堆杂物，声音急促，还带着粗重的喘息。姜音看着那堆摇摇欲坠的东西，又抬头看看那高得吓人的宫墙，手脚一阵发软。
她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快点！”
墨忱低吼了一声，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他们来时的路，左手紧握着刀，雨水顺着他绷紧的下巴往下流。他后背的肌肉也绷得死紧，每一寸都透着紧张。
姜音知道没有时间给她犹豫了。她咬着牙，手脚并用地往那堆湿滑的杂物上爬。腐朽的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她爬得很慢，很狼狈，有好几次都差点滑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那边有动静！”
火把的光亮飞快地朝着这边移动过来！
“该死！”
墨忱咒骂了一声，猛地把刀咬在嘴里，仅剩的左手一把托住了姜音还在乱蹬的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向上一推！
“啊！”
姜音惊呼一声，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送了上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抓住了宫墙顶端的边缘！
冰冷的砖石硌得她手心生疼。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闷哼，还有刀锋划破皮肉的那种撕裂声！
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和侍卫的怒骂！
“在那边！抓住他！”
姜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为了推她上来……
她不敢回头看，也顾不上害怕，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手脚并用地拼命往上爬，指甲在粗糙的墙砖上刮出血痕也感觉不到疼。
终于，她翻过了宫墙，重重地摔在了墙外泥泞的地上，摔得她眼冒金星。
宫墙里面，打斗声、怒骂声、兵器碰撞的声音混着雨声，乱成了一团。
“走！”
一个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姜音惊恐地抬头，只见墨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翻了过来，正重重地摔落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泥水里！
他嘴里还咬着那把刀，左臂上赫然多了一道深得能看见骨头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他的脸色灰败，连爬起来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是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眼睛里，是疯狂的执念和一丝催促。
“走……快走！”
他松开了嘴里的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血沫子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姜音看着他那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再看看身后高高的宫墙，墙内的喧嚣仿佛下一秒就会追出来。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满身的泥泞，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远处漆黑的荒野跑去。
跑！
快跑！
离开这里！
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地里狂奔，肺里火烧火燎地疼。
跑出去了很远，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宫墙的阴影下面，那个黑色的影子正在挣扎着，用那把刀拄着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站起来后身形也一直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又要倒下去。
然后，他拖着一条腿，一步一挪地，朝着她逃跑的方向，跟了过来。那个身影，在茫茫的雨夜里，渺小又顽强得可怕。
天色亮了，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光线很弱，照亮了还在下个不停的雨。此时雨小了很多，细得跟针似的扎在人身上，又冷又麻。
姜音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泥里摔了多少次。
衣服早就湿透了，又冷又重，黏在身上，每走一步都费尽了力气。脚上那双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烂泥给吞了，光着脚踩在混着石子和树枝的泥地里，又冰又疼。
这里是哪儿？
一片荒地，周围是些不高不矮的土丘，长满了枯黄的茅草。风一吹，那些草就抖个不停。
皇城已经很远了，在晨光里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
她安全了？
姜音扶着膝盖，拼命喘气。肺里火烧火燎的，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一股血腥味。雨水顺着头发流进领子里，她冷得牙齿都在打架。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墨忱……
他没追上来？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忽然就松了。
她跑了那么远，他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
说不定已经死在路上了？
死了才好！
这个想法恶毒地冒了出来，却让她感到一阵轻松。他就是个疯子，是个暴君！他折磨她，差点害死她，现在又把她拖进这种逃命的烂摊子里！
对，他死了最好！
死了，就再也没人追她了！她就彻底自由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推着她，让她只想快点转身，离这个方向越远越好，离那个恶魔存在过的痕迹越远越好。
她抬起沉重的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迈了出去。
才刚走了两步。
“噗通！”
一声闷响。
是重物倒进泥里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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