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好用的护身符
墨忱却没看她，只是痛苦地拧着眉，左手下意识地按住太阳穴。
他像是用尽了力气，放弃了思考，眼神又变回了那种空洞无助的样子。像个在林子里走丢了的小孩，只能依赖眼前这个唯一能看见的人。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姜音暗中松了口气，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全是冷汗。
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差点转身就跑。
但还是不能信！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警告自己。
失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或许是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或许是伤得太重得了什么癔症，但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装的，他在给她演！
这可是墨忱，在皇宫里杀出一条血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男人！他有多狠，她比谁都清楚！装个失忆来骗她，对他来说算什么难事？
但为什么他要装失忆？这是他想到的新的折磨她的方式？
恨意和警惕重新爬上心头，把她的心脏勒得生疼。
她看着他那副脆弱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那个高高在上的暴君，现在居然像个没人要的娃娃，躺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里。
就在这要命的安静里，墨忱的身体猛地抽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
他整个人蜷成一团，咳得撕心裂肺，那张惨白的脸憋出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嘴角甚至咳出了一点带血的口水。
“呃……嗬……咳咳……”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仅剩的那只左手死死抠着身下的石头，很快手指因为用力，指尖渗出了血丝。
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右肩刚包好的草药下面也迅速渗出一大片更深的暗红色。左臂上缠着的布条也同样见了血。
他疼得浑身都在抖，眼神都散了，里面全是控制不住的恐惧。他断断续续地哼着，听起来声音都碎了，带着哭腔。
“好难受。”
“好冷……”
这副样子，比任何求饶的话都管用。
姜音的心被用力地捏了一下。
看着他咳出血，身体抖得不像话。那副在痛苦中地挣扎的模样。即使是再硬的心肠，也被这股子纯粹和痛苦给冲开了一道缝。
这不可能是演的吧？
要是装成这样，那这代价也太大了！她见过他受伤，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这么没有一点防备。
墨忱的咳嗽声终于小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他费力地偏过头，那双因为咳嗽而布满水汽和血丝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向姜音。
里面又全是茫然，和毫不掩饰的依赖。
他慢慢地抬起了那只能动的左手，朝着姜音的方向伸过来。像个快要淹死的人，想抓住岸边的什么东西一样，连指尖都在抖。
“阿音姑娘……”
“求求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好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儿。还有我能去哪儿……”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小得快要听不见了，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颤的哀求。随后他喘了口气，眼里的水光更重了，像个孩子一样怕得不行。眼看他的手，离姜音还有一尺远的距离，但病痛让他再也撑不住了，手很快就无力地垂了下去，砸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绝望地闭上眼。
两行滚烫的泪，混着脸上的泥和血，就这么滑了下来，滴进了地上的土里。
“我……我好怕……”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气，却一下一下，砸在了姜音的心上。
姜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地上那滴脏兮兮的泪痕，看着眼前这个哭着哀求着她不要离开的“陌生人”。
那个曾经掐着她脖子，眼神能杀人的墨忱和眼前这个样子的他，怎么都对不上。
心里的那股子恐惧感不知不觉间，又消散了一大半。
取代它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讨厌的感觉。是可怜他吗？
不，不止。
还有一丝冰冷的算计从心底的缝隙里悄然探出了头。
一个失忆又重伤的墨忱。
是威胁吗？现在应该小了很多。他现在站都站不稳，想杀她应该是做不到的。如今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是累赘吗？那肯定是的。带着他，她自己也走不快，反而还容易暴露。
但是，他确是一张好用的护身符！
姜音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这个想法。
万一，万一真的倒霉，碰上了追兵，或者山里的土匪，她完全可以把这个“累赘”推出去。
他断了胳膊，满身是伤，穿得破破烂烂，谁看了都觉得是个亡命徒，正好能吸引所有的注意。到那时候，她就能趁机跑了！
况且他毕竟还是个皇子，就算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万一以后想起来了，或者被什么人给认出来了留着他，说不定能是一张有用的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姜音自己狠狠按了下去！
太危险了！这是在玩火！绝对不能这么想！
更实际一点……
她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太难了。吃的喝的找路。还有打听舅舅的下落都十分有限。她需要个帮手。
哪怕是个半死不活，需要她照顾的帮手。
至少，晚上能有个人替她放放哨？等他好一点，能分担点力气活？多一个人，碰上野兽时候声势也大一点？
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一个声音在尖叫：他是墨忱，是你的仇人。还是个疯子。趁他病要他命，把他扔下！现在就走！
另一个声音却很冷静：扔下他，你一个人能活多久？遇到危险怎么办？带着他，至少多了个挡箭牌。他现在就是个傻子，正好利用他！
最后，那点冰冷的算计，和想活下去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不能意气用事！
活着离开这里，先想办法找到舅舅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墨忱就当是个暂时有用的工具吧！
姜音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好像要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吐干净。
她松开了身后一直紧握的手指，那块她刚才下意识抓起，边缘锋利的石头从掌心慢慢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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