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八层
阿斯摩太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林炎。
全场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审判。
“现在，轮到你了，我最感兴趣的……异乡人。”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却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都彻底看穿的压迫感。
“告诉我，你最深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是回到你那早已逝去的故乡，重温那平凡而又可笑的旧梦？”
“是征服这个你所处的新世界，将九层深渊，乃至诸天万界，都踩在脚下，成为无上的君王？”
“还是……”她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诱、惑，“是得到绝对的、超越一切的力量，将混沌与毁灭都化为你的奴仆，成为永恒不灭的存在？”
每一个问题，都代表着一种终极的欲、望。
回归、征服、永生。
任何一个答案，似乎都是合理的，但也都是……一个陷阱。
回答“回归”，代表着软弱和对现实的逃避。
回答“征服”，代表着流于俗套的野心。
回答“永生”，代表着对死亡的恐惧。
这些，都是阿斯摩太已经品尝过无数次的、乏味的“真实”。
她期待着，又或者说，她笃定，林炎的答案，也跳不出这三个范畴。
林炎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有地球的繁华都市，有深渊的血与火，有艾莉娅的牺牲，有莱姆的守护，有玛门的算计，也有巴尔的毁灭。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他灵魂识海中，那片由混沌与毁灭构成的、无尽的星空。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阿斯摩太。
那双一紫一赤的异色瞳中，没有半分欲、望的狂热，只有一片深邃到极致的、仿佛在探究宇宙真理的平静。
“我的欲、望，不是回归，不是征服，也不是永生。”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沉、沦宫殿，都为之静止。
“我想……走到这一切的尽头。”
“我想亲眼看看，当混沌与毁灭交织，当生命与死亡循环，当时间与空间都失去意义时，那最终的‘终点’，到底是什么。”
“我不想占有它，也不想控制它。”
“我只想……站在那里，看着它，理解它。”
“我只想知道，那最终的、唯一的‘答案’。”
这个答案，超越了所有已知的欲、望范畴。
它不是为了“得到”，而是为了“知道”。
那是一种对宇宙终极真理的、最纯粹的、近乎“求道者”般的渴求。
当林炎的话音落下。
阿斯摩太那张挂着完美笑容的、精致绝伦的脸庞，第一次，彻底僵住了。
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粉紫色眼眸，猛然收缩。
那里面，不再是玩味，不再是欣赏，不再是贪婪。
而是一种……她自己都从未体验过的情感。
一种，在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超越了自身理解范畴的“概念”时，所产生的……
极致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
震撼！
混合着恐惧的，极致的震撼。
她见过的欲、望太多了。
征服世界的野心，永生不死的贪婪，复活挚爱的执念，甚至毁灭一切的疯狂……
这些，她都能理解，能玩弄，能将其化为自己力量的食粮。
但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欲、望，不在这个食谱之上。
他不想“得到”，只想“知道”。
他不想“拥有”，只想“见证”。
这是一种凌驾于所有生命本能之上的、对宇宙终极真理的渴求。
这本身，就是一种比“征服”更彻底的“征服”，比“毁灭”更终极的“毁灭”。
因为他要的，是“答案”本身。
“咯……”
一个干涩的、破碎的音节，从阿斯摩太的喉咙里溢出。
她那由无数恶魔纠缠构成的华丽床榻，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无声地化为了齑粉。
构成宫殿的粉色晶体，那浓郁到化为实质的欲、望气息。
在这一刻，仿佛遇到了绝对的零度，瞬间凝滞。
艾莉娅屏住了呼吸。
她看着身前的林炎，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色、欲之王，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一直以为，林炎的强大，来自于他神秘的血脉，来自于他那诡异的、能吞噬一切的史莱姆，来自于他那匪夷所思的、融合了混沌与毁灭的力量。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
那些，都只是表象。
林炎真正的、最可怕的力量，是他那颗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永远在追寻“终点”的……求道之心。
这颗心，让他能直面深渊王者，让他能视法则如玩物，让他能说出连魔神都会为之颤栗的答案。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尖锐、急促、甚至带着几分神经质的狂笑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阿斯摩太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只是这笑声中，再无半分慵懒，只有一种看到了毕生追求的艺术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其占有的、极致的兴奋与……挫败。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
她猛地从虚空中站直了身体，赤足踩在冰冷的灵魂水晶地面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我收回之前的话。”她看着林炎，那双粉紫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带上了平等的、甚至是一丝探究的凝重，“你不是‘玩具’。”
“你是一把‘钥匙’。”
“一把……或许能打开‘最终之门’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自己内心那几乎要失控的、想要将林炎彻底解剖、研究其灵魂构造的原始冲动。
她知道，她做不到。
任何试图用“色、欲”法则去污染或控制这颗求道之心的行为，都只会像飞蛾扑火般，被那追寻终极的意志，烧得一干二净。
“你们赢了。”
阿斯摩太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
“按照约定，我将为你们打开通往第八层的通道。”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华丽的光影特效。
她指尖划过之处，空间如同被利刃切开的画布，无声地向两侧裂开。
露出了一个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洞口。
那洞口里，没有路，只有一片粘稠如墨的黑暗。
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与终结气息的绝望感，从洞口中弥漫而出。
艾莉娅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那股黑暗吸进去，心中刚刚重塑的信仰与希望，都在这股气息面前，开始微微颤抖。
“咕叽！”
莱姆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警惕地竖起了自己的小龙角。
“这是……”林炎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个通道给他的感觉，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空间门都不同。
它更像是一个……伤口。
一个世界流脓的伤口。
“欢迎来到深渊的下一站。”阿斯摩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诡异的弧度。
“不过，在你们出发前，我必须提醒你们一句。”
她的目光，扫过林炎、艾莉娅和莱姆。
“忘了你们之前听到的所有关于第八层深渊的传闻吧。”
“那里没有王，没有领主，甚至没有……秩序。”
“其他的深渊层面，是‘暴、政’。而第八层，”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绝望’。”
“一个纯粹的、活着的、会吞噬一切意志与希望的……概念。”
“曾经有无数强大的恶魔，甚至其他世界的伪神，试图征服那里，但他们最终，都变成了‘绝望’本身的一部分，成为了那个概念的养料。”
“你们看到的这个通道，也不是通往某个固定的‘地点’。”
阿斯摩太指着那个黑暗的洞口，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它通往的，是你们内心……最绝望的那个瞬间。”
“祝你们，旅途愉快。”
她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艾莉娅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没有王，意味着没有可以被击败的目标。
只有“绝望”本身，意味着他们要对抗的，是无形无质、无孔不入的法则本身！
这比对抗七宗罪，凶险万倍！
然而，林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个深邃的洞口，然后转头，对阿斯摩太微微颔首。
“多谢。”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抱着莱姆，拉着还有些失神的艾莉娅，一步踏入了那片粘稠的黑暗之中。
在他们的身影被黑暗吞噬的瞬间，艾莉娅听到了林炎在她灵魂链接中响起的声音，那声音平静而又充满力量。
“别怕。”
“最深的绝望，往往也藏着……最真实的答案。”
黑暗，瞬间淹没了一切。
没有空间传送时的撕扯感，也没有时间流逝的错位感。
当林炎三人被那粘稠的黑暗吞噬后，他们体验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下坠”。
仿佛他们的灵魂被从肉体中剥离，投入了一口没有底的、充满了冰冷黏液的深井。
四周是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芒，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
唯一能感知的，只有一种无孔不入的、冰冷刺骨的……情绪。
绝望。
它像水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林炎的每一个念头。
他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幻象。
有他前世在病床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无力。
有他初入深渊时，面对强大恶魔的弱小与恐惧。
有他在贪婪隧道中，为了保护艾莉娅和莱姆，挥拳冲向巴尔那毁天灭地巨手时的……决然与……赴死。
那个身体被寸寸分解，灵魂被彻底撕裂的瞬间，被无限地放大，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意识中重播。
“放弃吧。”
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你的抗争，只是在重复痛苦。”
“你的每一次胜利，都只是为了迎接下一次更深的绝望。”
“看看你保护的人。”
幻象变换，艾莉娅和莱姆的身影出现。
她们的身体正在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拉扯，脸上充满了痛苦，正在向他发出无声的求救。
“你的存在，只会给她们带来灾难。”
“你的每一次前进，都是踩着她们的牺牲。”
“放手吧。”
“只要你放手，她们就能得到解脱。”
“只要你沉、沦，这一切痛苦，就都将结束。”
这股绝望的意志，比七宗罪中任何一种法则都更阴险，更歹毒。
它不直接攻击你的意志，而是扭曲你的记忆，否定你的价值，瓦解你所有行动的根基。
它让你从内心深处，相信自己是个累赘，是个带来不幸的根源。
林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那股追寻“终点”的求道之心，在这股纯粹的“无意义”的侵蚀下，都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如果一切的终点，都只是更大的虚无，那追寻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彻底瓦解的瞬间。
“咕叽！”
一声清脆的、带着一丝焦急的叫声，通过灵魂链接，强行闯入了他的意识。
是莱姆！
紧接着，一抹微弱但却无比温暖的金色光芒，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照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是艾莉娅！
她在用自己那刚刚重塑的、属于炽天使的本源圣光，强行守护着他们三人的灵魂链接不被切断！
“林炎！”艾莉娅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听它的！”
“我的天堂，就在你身边！”
“你不是灾难的根源，你是……我的光！”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炎那片被绝望笼罩的黑暗识海中，轰然炸响！
光！
对！
艾莉娅的圣光！
林炎的意识猛地一震。
他瞬间抓住了那个破局的关键点。
这个世界，是纯粹的“绝望”，是绝对的“黑暗”。
但艾莉娅，她本身，就是行走的“希望”与“光明”！
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异数”！
“艾莉娅！以你为核心，展开圣域！”
林炎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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