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九九六的福报
这个少年用最简单,最直白,甚至有些可笑的语言,描述出了一件足以颠覆整个时代战争格局的恐怖杀器。
不需要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只需要一个有力气反复扳动杠杆的普通士兵。
十发连珠,百步穿甲。
若是将这东西装备全军……
李承渊的眼中,掠过一抹骇人的精光。
虞林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致命的危险,还在兴致勃勃地补充:“当然,这都是臣自己瞎想的,做出来肯定有很多问题。比如这个匣子,箭放多了,会不会卡住?还有这个弓臂,臣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木头,才能一直拉一直拉,还不断掉……”
“这些太复杂了,臣想不明白。臣就觉得,兵仗司的那些大人肯定比臣厉害,他们一看就知道了。”
李承渊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抬起头来。”
虞林依言,抬起了头。
“你叫虞林?”
“是。”
李承渊的目光,终于从那张图纸,移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打量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和他之前从各种奏报和传闻中拼凑出的那个形象,截然不同。
没有传闻中因痴恋静王而卑微到尘埃里的痴傻,也没有方才自陈“胆小怕死”时的那份上不得台面的畏缩。
眼前的少年,跪在那里,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雪中的翠竹,看似纤弱,却自有风骨。
一身从北境带来的风霜,非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为他那张清隽绝伦的脸,添上了一层冷玉般的质感。
眉是远山,眼是寒星。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像山巅融雪汇成的溪流,倒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却不见半分惶恐与谄媚。
平静,坦然。
仿佛他不是跪在决定生杀予夺的帝王面前,而只是在与一个寻常人,谈论着一件寻常事。
这张脸,和他的“草包”名声,实在是不相匹配。
李承渊忽然觉得很有趣。
他见过太多的人,武将的桀骜,文臣的伪善,宗亲的贪婪,内侍的谄媚。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顶着一个全京城都知道的废物名头,却能在自己天威之下,滴水不漏地将一桩谋逆大罪,化解成一场胆小鬼的胡思乱想。
言辞恳切,逻辑自洽,甚至还主动把功劳推得一干二净。
李承渊缓缓走回御阶之上,重新坐回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的两人,一个是一生戎马的老将,一个是从容不迫的少年。
“谢镇山。”
“臣在。”
“朕念你劳苦功高,镇守北境二十七载,护我大周疆土安宁。如此功勋,不可不赏。”
“朕,册你为安北侯。”
“另,赐安北侯府邸一座,食邑八百户,黄金千两。”
谢镇山魁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震。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交出兵权,他早有准备。
可当这句话真的从帝王口中说出时,那份被剥夺了一生事业的失落与苍凉,还是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臣……谢陛下隆恩。”他重重地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从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变成了京中的二品大员。
可谁都明白,这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
将一头纵横疆场的猛虎,关进了京城这个巨大的牢笼里。
“臣,遵旨。”
处理完谢镇山,李承渊的目光,再次落回虞林身上。
谢镇山的心,再一次提起。
他自己的荣辱得失已经不重要了,可林林……
“至于你……”李承渊拖长了语调,“你虽行事荒唐,动机可笑,但献上此等利器图纸,于国,终究是大功一件。”
“朕,向来赏罚分明。”
“献图有功,不能不赏。”
帝王靠在龙椅上,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虞林。
“你这脑子,放在外面,可惜了。”
“兵仗司的藏书楼,还缺个整理文书的。从今日起,你就去那儿当值吧。”
兵仗司?
藏书楼?
虞林愣住了,谢镇山也愣住了。
这算什么?罚?还是赏?
兵仗司是军国重地,藏书楼更是机要中的机要,让虞林进去当值?
可整理文书,又是个不入流的差事。
“将历朝历代所有关于军械、机关、阵法的图谱典籍,给朕重新归纳整理,编撰成册。”
“朕要看。”
虞林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家伙,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这不是虎穴,这是龙潭!
掉脑袋的谋逆罪是躲过去了,可这位皇帝陛下,转手就给他派了个九九六的福报,干不好就要杀头的那种!
这哪里是整理文书,这分明是让他把自己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给皇帝当专属的百科全书!
历朝历代的军械图谱?
那得有多少?
他一个人整理到猴年马月去?
李承渊看着他脸上那转瞬即逝的、精彩纷呈的表情,从震惊到认命,再到生无可恋,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怎么,不愿意?”
虞林一个激灵,连忙叩首,“臣不敢!臣只是……”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臣只是在想,兵仗司藏书浩如烟海,皆是国之机要。臣一人之力,学识浅薄,怕是会耽误了陛下的大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这话术,滴水不漏。
不是我不干,是我怕我干不好,耽误了您的大事。
李承渊闻言,竟是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小狐狸,还知道跟他讨价还价,铺垫台阶。
“人手,朕会给你配齐。”
虞林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得,连找借口摸鱼的路都被堵死了。
“臣……遵旨。”
……
长长的宫道,两侧的琉璃瓦折射着冰冷的天光。
一直走到朱雀门下,远离了那片权力的中心,谢镇山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靠在冰冷的朱红宫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林林……”
“刚才,舅舅以为……我们爷俩,今天都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谢镇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虞林的头发,“那番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虞林扯了扯嘴角,“急中生智罢了。”
他能怎么说?
说他上辈子是宫斗剧十级学者,深谙“示弱保命”的精髓?
谢镇山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虞林的肩膀,手掌沉重。
“兵权没了,就没了吧。”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是啊,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镇北大将军府,从此以后,就只是安北侯府了。
“舅舅,您是卸甲归田,成了安享清福的侯爷。”虞林看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可是刚领了份要命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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