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咸鱼的自我修养
“杨忠。”
“奴才在。”
李承渊将图纸扔回桌上,身体向后,靠进了那张宽大的龙椅里。
“这个虞林……”
“你觉得,会不会是个假的?”
杨忠的身子,又往下躬了躬,声音恭敬而沉稳。
“回陛下,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李承渊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京中传闻,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去年,还为了静王,闹出了爬床的丑事。”
一个蠢笨、痴狂、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这才是他从各种渠道里,得到的,关于虞林的全部印象。
可这个印象,和方才那个在天威之下,条理清晰,对答如流的少年,根本对不上。
杨忠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陛下。”
“有些事,奴才瞧着,只怕当不得真。”
他抬起眼,飞快地觑了一眼帝王的神色,又迅速低下头。
“虞公子他自幼丧母,在虞靖候府那位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若没点藏拙自保的本事,只怕……”
“只怕活不到今日这般康健。”
李承渊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是了,这世上,谁又不戴着一张面具呢?
一个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少年,为了活下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的废物,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解释,比“找人顶罪”的说法,更能让他接受。
因为这更符合他对人性的认知。
李承渊的嘴角勾起。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随手敲打一下拥兵自重的老臣,却没想到,还顺带揭开了一只小狐狸的伪装。
杨忠见陛下脸上的冷意似乎散了些,才敢继续说下去。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方才那个少年的模样。
那张脸,当真是……
“就虞公子那副相貌,那通身的气派,他……他何需去爬谁的床?”
“依奴才看,他便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只消淡淡一笑……”
“这满京城的王孙公子,怕是有一半,都得为他丢了魂儿。”
这话说得,已是有些出格了。
可杨忠说完,却觉得无比贴切。
那少年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
既有世家公子的清贵,又有久经风霜的沉静,两种矛盾的气质揉捏在一起,再配上那张清隽绝伦的脸,便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一种,能让人生出征服欲,又忍不住想去怜惜的美。
李承渊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沉稳的大太监,脸上竟难得地露出几分真情实感的惋惜,忽然觉得更好笑了。
“怎么?”
“你的魂,也被他勾走了?”
杨忠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前一刻还在脑中盘旋的清隽面容,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整个人都匍匐了下去,
“陛下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胡言乱语!”
李承渊看着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
“起来吧。”
“瞧你那点出息。”
杨忠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见龙椅上的陛下,脸上确实是带着笑意的,那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才算稍稍落回了原处。
“谢……谢陛下。”
他从地上爬起来,腿肚子还在发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把头垂得更低了。
李承渊不再理他,重新拿起了御案上的那张图纸。
他的目光,在那繁复精密的线条上,一寸寸地扫过。
脑海里,却回放着那少年跪在下面,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最胆大包天构想的模样。
胆小怕死?
胡乱涂鸦?
这小狐狸,不仅聪明,还很会演戏。
李承渊的指尖,在图纸上那个装着箭矢的木匣处,轻轻点了点。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样一颗有趣的脑袋里,到底还装着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也想看看,当他亲手撕下这只小狐狸所有的伪装时,它会露出怎样一副光景。
是会亮出爪牙,拼死一搏?
还是会……乖乖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
兵仗司,藏书楼。
虞林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座三层高的乌木小楼。
这就是皇帝陛下钦赐的福报?
一个穿着半旧青衫,山羊胡都快白了的老吏,正靠在门边的躺椅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掀开一条缝,懒洋洋地瞥了虞林一眼。
“新来的?”
“是,小子虞林,今日前来当值。”虞林拱了拱手。
老吏“嗯”了一声,从躺椅上慢吞吞地坐起来,指了指里面,“进去吧,找个空位自己坐。卯时来,申时走,别迟到早退就行。”
说完,他又躺了回去,眼睛一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林:“……”
这工作氛围,未免也太……自由奔放了。
他走进楼里,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将空间分割得错综复杂,上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和书册。
光线从高处的窗棂透进来,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一个角落里,一个看起来比虞林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正埋头在一堆竹简里,听见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斯文的脸。
虞林走过去,自我介绍了一番。
那年轻人叫王明,是个举人,考了几次进士不中,家里托关系才把他塞到这里,当个不入流的校书郎,混口饭吃。
“虞……虞公子?”王明听到他的名字,手里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显然是听过虞林那些“光辉事迹”的。
“叫我虞林就好。”
王明手忙脚乱地捡起竹简,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也是来整理典籍的?”
虞林点点头,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书案,“我坐这儿,可以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
虞林坐下,看着桌上厚厚的一层灰,默默从袖子里掏出块手帕,擦拭起来。
王明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他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虞兄,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几年没进过新人了。”
虞林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一脸诚恳,“犯了点事,被陛下罚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好好读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明看着他那张清隽绝伦的脸,再联想到外面那些离谱的传闻,脑子里顿时上演了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帝王惜才苦心劝”的年度大戏。
他看虞林的眼神,瞬间就从惊疑,变成了同情和敬佩。
“虞兄,你放心,这里清净,没人打扰,正是潜心治学的好地方!”
虞林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
卯时上班,申时下班。
换算一下,就是早上七点到岗,下午一点走人。
这工作时长,简直不要太良心!
至于工作内容……整理典籍?
皇帝要他整理这些东西,编撰成册。
可也没规定,他要什么时候完成啊。
这浩如烟海的玩意儿,他就算整理到胡子白了也弄不完。
只要他每天按时来,按时走,在这里坐上一天,谁能说他偷懒?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给他找了个带薪摸鱼的养老单位!
想通了这一点,虞林的心情,顿时无比舒畅。
他安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日头一点点升高,内心充满了对未来咸鱼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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