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哀悼与锋矢
取了一整个晚上的卷宗，脖子有点发酸，但我的心里依然烧着一把说不清道不明的火。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刚一转头，一道轻盈的身影溜了进来——
是舅舅的猫“彩虹”，它轻盈地跳上办公桌，用小脑袋蹭着我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仿佛在安慰我。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陷入它柔软温暖的皮毛，汲取着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彩彩……”我低声呢喃，将脸埋进它的小身子片刻。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追悼会快开始了。
礼堂庄严肃穆，素白的荧星花与深邃如水域夜空的蓝绸交织，环绕着光屏上温席校尉那张带着自信笑容的面庞。空气凝滞得如同冻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到场者的心头。
莹星的民众、水域的移民们静静站立，大多数人都低着头，脸上写着真实的悲戚与茫然。他们或许并不全都认识温席，但他们认识这种死亡——被矿洞、被严寒、被某种庞大而冷漠的机器吞噬的死亡。
这种恐惧与哀伤是共通的。
我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舅舅谷清影站在最前方，神色沉痛。不悦站在舅舅身侧稍后的位置，换肃穆的深色制服，身姿笔挺如松，帽檐下的目光低垂，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滚动的喉结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沉默而坚定的壁垒。
曾经在拍卖会上出现过的几位长老依次到场。音长老静静站着，眉头紧锁。银·妄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苍白的手指紧紧交叠着，盯向温·席的照片。
碑红着眼圈，不时用袖子擦拭眼角。苏·明爱站得离人群稍远，脸色复杂，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制服袖口。苏·尹姒忙着任务，却也托我帮忙送了朵花。
孩子们没有来，这种场合对他们而言太过沉重。但是我在愿望板上看到了他们写的字。
舅舅谷清影作为冰九所所长，主持了开场。
他的声音沉稳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简要叙述了温席校尉的牺牲与贡献。
台下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
该我发言了。
我走上前台，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面孔，看到了悲伤，看到了愤怒，也看到了麻木。
“温席校尉，”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礼堂，“他是一位勇士。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宁愿死亡都不愿意让自己污染矿脉，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为了留下真相，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劈开了一道窥见黑暗的光隙！”
我握紧了拳，指甲嵌入掌心。
“他让我们看到，有些牺牲本不该发生！有些代价沉重得毫无意义！当生命被简化为报表上的一个数字，当牺牲被定义为‘必要的损耗’，我们坚守的正义与和平，究竟成了什么东西的遮羞布？！”
我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荡开层层涟漪。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响起。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带着一丝虚伪悲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哀悼的气氛：
“说得好啊！星海副所长。”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巍·层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礼堂的入口。他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沉痛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直直地射向我。
烁·金财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哀戚，目光却精明的扫视着全场。而磐·镇石则像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冷冽的目光扫视着人群，满是戒备。
烁长老，地脉九席；磐长老，地脉五席。
他们竟然也和地脉十二席巍·层巅有关联！
这三人的出现瞬间让礼堂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诡异。
巍·层巅走到台前，甚至对温席的遗像微微颔首，随即转向我，声音陡然拔高：
“但是，星海副所长，你又在装什么呢？”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难道你就没有享受到资源开采带来的好处？你脚下站立的冰九所，你使用的能源，哪一样不是源自矿洞的开发？一口一个公平正义，不过是你站在你们自己水域立场上的漂亮话！”
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所有莹星民众：“要不是我巍·层巅多年来努力维系矿洞、竭力开采莹星资源，在座的各位，早就冻死、饿死在这片冰原上了！现在日子好一点了就开始指责你们的恩人？真是不知感恩！”
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怕不是你通过一己私欲中饱私囊！”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莹星能源开发不足，不大力发展科技寻求突破，反而用这种践踏生命、榨取民脂民膏的方式来实现你的所谓‘高效’！你就是一个冷漠无情、蔑视生命的疯子！”
“是啊……哈哈哈哈！”巍·层巅突然笑了起来，声音癫狂而刺耳，“我是疯子！你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小丫头，怎么会懂！不懂得牺牲，哪来的进步？！”
台下的人群彻底骚动起来，惊愕、疑惑、愤怒、恐惧……各种情绪交织。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层巅长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不悦，他上前一步，与我并肩而立，目光冷峻地看向巍·层巅。
“逝者在前，争论此事，恐有不妥。星海副所长只是表达了对生命逝去的痛惜。”
“就是！”一个带着泼辣劲的声音响起，是音长老，她双手叉腰，“老巍，人家小姑娘心疼自己人牺牲，话说的重了点，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她在这儿掰扯什么收益成本？也不看看场合！”
银·妄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虽弱，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效率若要以无数‘温席校尉’的沉默为代价……这效率，莹星真的需要吗？”
碑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哽咽：“孩子……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就连苏·爱也皱紧了眉头，沉声道：“层巅长老，星海副所长，任何争议都应有程序正义。在此地争论，确实扰了逝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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