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宁学祥PUA封四（1）

躲在屋里的封四小儿子本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听见“饺子”两个字，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被吓得缩成一团的身子也直了直，小嘴一瘪，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封四的胳膊小声哭起来：“爹，俺想吃饺子……肉的……”

孩子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似的扎在封四心上。

他赶紧捂住儿子的嘴，眼眶红得厉害，却只能死死憋着气，把儿子往怀里按得更紧。

媳妇在一旁背过身去抹眼泪，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门外的宁学祥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屋里的动静，顿时乐了，手里的枯树枝往地上一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听听，听听，娃都饿成这样了。

封四啊，你当爹的忍心让娃过年连口饺子都吃不上？”

他故意把声音提得高高的，像哄孩子似的喊：“娃乖，让你爹赶紧跟俺去过户，今儿俺就让你吃上猪肉饺子，管够！”

屋里的孩子听见这话，哭得更急了，小手在封四怀里挣来挣去：“爹，俺要吃饺子……俺要吃饺子……”

封四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了炕席里，恨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声都不敢吭。

宁学祥在门外等了半晌，屋里除了孩子断断续续的哭腔，再没别的动静。

他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心里明镜似的，封四这是打算硬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把枯树枝往墙角一扔，声音冷了下来：“封四，你也别在屋里装聋作哑。

这地你迟早得给俺，晚给不如早给。”

他往门上踹了一脚，“咚”的一声震得窗户纸都颤了颤：“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娃想吃饺子，你想让媳妇孩子过个安稳年，就来俺家找俺。”

说完，他理了理身上的马褂，瞥了眼紧闭的屋门，像丢了块脏东西似的啐了口，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篮子里的粪叉晃悠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印子，把那句“来找俺”的回音留在了冷飕飕的风里。

屋里的封四听见脚步声远了，才猛地松开捂住儿子嘴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又红又烫，却连一句狠话都喊不出来，只能死死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任由媳妇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屋里的哭声还没停，封四媳妇见宁学祥走了，心里那股子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拍着大腿哭天喊地：“这日子没法过了！真没法过了！年根底下上门逼债，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娃想吃口饺子都吃不上，这日子还有啥盼头！”

她越哭越凶，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早知道这样，当初说啥也不让你赌钱卖地！现在好了，地没了，钱没了，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年咋过啊！”

封四本就一肚子火没处撒，听媳妇这么嚎，心里更烦了，猛地吼了一声：“别嚎丧了！你爷们还没死呢！嚎啥嚎！”

他把孩子往炕上一放，转身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嘶吼道：“嚎能解决啥？能把地嚎回来还是能把饺子嚎出来？有那力气不如想想往后咋活！”

媳妇被他吼得愣了愣，哭声顿了顿，可看着炕上饿得直抽噎的孩子，眼泪又掉了下来，只是不敢再大声嚎，改成了呜呜咽咽的啜泣，屋里的空气又沉又闷，连窗外的风声都带着股子绝望的味儿。

转眼就到了新年，村里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了红福字，有的还挂起了红灯笼，空气里飘着肉香和鞭炮的火药味。

牛家大院更是热闹，从腊月廿八就开始忙乎，杀猪宰羊的动静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自从宁绣绣接过家里的事，牛家的日子确实一天比一天好。

年三十这天，宁绣绣让厨房弄了一大桌子菜，炖肉、炸丸子、蒸馒头，还有一大盆飘着油花的猪肉饺子，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

她把家里的长工、老妈子，连同护院，全都叫到正屋来，满满当当坐了三桌。

“都别客气，今儿过年，敞开了吃！”宁绣绣笑着给大伙添菜，“一年到头辛苦你们了，锅里还炖着肉，不够再添！”

长工们嘴里说着“谢谢东家”，手里的筷子却没停，孩子们捧着白面馒头啃得香甜，屋里的笑声、筷子碰碗的叮当声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连窗外的寒风都像是被挡在了门外。

反观宁家大院，就冷清多了。宁学祥让厨房弄了一大桌子菜，炖鸡、炒肉、炸豆腐，还有一盘油亮亮的饺子，冒着热气摆在桌上，可桌边就他一个人坐着。

几个子女没有一个回来看看他这个老父亲的，就连老伴也卧病在床，院里静悄悄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嚼了两口就放下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味儿辣辣的，却没滋没味。

院里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悠，映得屋里亮堂堂的，可越亮越显得空。

自己对着一桌子菜，坐了老半天，连饺子都没吃几个。

和他同病相怜的还有封四一家。大过年的，封四家的桌子上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只有灶台上温着一碗稀溜溜的糁子粥，上面飘着几粒咸菜。

要不是封四的哥哥封二看他们实在可怜，从自家粮仓里匀了点糁子送过来，这大年夜他们娘仨恐怕就得饿着肚子过年。

封四蹲在灶门前添着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脸上一阵明一阵暗。

媳妇抱着孩子坐在炕沿上，孩子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窝头，小口小口啃着，连句过年的话都没力气说。

屋外偶尔传来别家放鞭炮的声响，噼里啪啦的，衬得屋里更安静了。

封四往灶里塞了块干柴，心里头堵得慌，同样是过年，人家院里飘着肉香，自家却连顿饱饭都凑不齐，这年过得真比黄连还苦。

封四正蹲在灶门前发愣，炕上的小儿子没味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爹，俺想吃饺子……就吃一个也行……”

孩子的哭声不大，却像重锤似的敲在封四心上。

他媳妇赶紧把没味搂在怀里哄：“乖娃，咱明天吃，明天让你爹给你找面去……”

可没味哪里肯听，哭得更凶了，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看得封四心里直发酸。

他咬了咬牙，从灶门前站起来：“你在家看好娃，俺出去瞅瞅。”

媳妇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担忧，却没多说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封四揣着手走出屋，冷风一吹，脑子却更乱了。

村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飘着饭菜香，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底下像踩着棉花，等回过神来，居然已经站在了宁家大门口。

看着宁家院墙上挂着的红灯笼，封四自己都愣了，他这是干啥？

难不成真指望宁学祥能发善心？

可一想到没味哭着要饺子的样子，他心里又冒出个荒唐念头：说不定……说不定能从宁学祥那儿借点面和肉，哪怕就一点点，回家给娃包两个饺子也好啊。

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傻得可笑，可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挪不动步。

冷风吹得他脸生疼，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望着宁家紧闭的大门，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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