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银子娘出门讨饭

费大肚子嘴唇刚咧开，还想嘟囔句“那俺往后指定好好交租，还不行呗”，话还没飘出嗓子眼，就被宁学祥的大嗓门给顶回去了。

“你别在这儿瞎磨蹭！”宁学祥手一甩，指着院门口冲箩筐喊，“筐子！还愣着干啥？把他给俺架出去！别让他在这儿耽误俺歇晌！”

箩筐早等着这话哩，立马把手里的算盘一撂，两步就凑到费大肚子跟前，一伸手就攥住了他的胳膊。

费大肚子胳膊猛地一拧，“噌”地就挣开了箩筐的手，往后撤了半步，脖子梗得跟晒蔫的高粱杆似的，冲宁学祥扯着嗓子喊：“反正俺也欠你这么些账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俺家灶膛都凉透了，连口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你再借俺一袋子地瓜干子，先让俺家娘们儿孩子不饿肚子！”

宁学祥盯着费大肚子，先是“嗤”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腰都弯了点，直起身后才指着他骂：“你欠俺的租子拖了一年又一年，欠俺的糁子、地瓜干子也没见还过，现在倒好，还敢张嘴管俺借！

你说说，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俺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费大肚子被问得脸跟猪肝似的，可还是硬着头皮犟：“俺也不是不还！等秋收了指定还你！就是眼下实在揭不开锅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俺家大人孩子饿肚皮吧？”

“饿肚皮？”宁学祥脸“唰”地就沉了，手指头往算盘上“啪”一拍，“你早干啥去了？春天让你好好侍弄地，你倒好，抡两锄头就歇！现在没粮了想起找俺了？门儿都没有！箩筐，别跟他瞎磨蹭，赶紧把人撵出去！”

箩筐脆生生应了声，上前一把攥紧费大肚子的胳膊，跟铁钳似的不撒手。

任凭费大肚子咋挣巴、咋瞎嚷嚷“凭啥撵俺”，硬是把人拖到院门外，还顺手把他落石阶上的烟袋锅子扔了出去。

费大肚子在门口骂咧了两句，见箩筐堵着门没松口的意思，也没敢再缠，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走了。

宁学祥瞅着人走远了，刚松口气转身要往堂屋挪，就见里屋的门帘子“哗啦”一掀，宁田氏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伸手想扶婆娘的胳膊，嘴里还叨叨：“你身子骨不是一直不得劲嘛，咋不在炕上好好歇着？瞎出来走动啥，再着凉了咋整？”

可话刚落音，他眼神往媳妇脸上一扫，立马愣住了。

宁田氏脸上红扑扑的，瞅着就有精神头，哪还有之前那蔫蔫的、没力气的模样？

前儿个她还总说心口闷、脸发白，今儿这气色，比好好歇了三天还强。

宁学祥指了指她的脸，纳闷道：“你这脸咋这么红？不难受了？”

宁田氏拍了拍他伸过来的手，笑着说：“早不难受了！刚才在屋里听你跟费大肚子掰扯，越听越精神，哪还有啥不舒服的？

倒是你，跟他磨叽那老半天，嗓子都快喊哑了吧？”说着就往堂屋让他，“快进来喝口水，刚晾好的，温乎着正好。”

宁学祥听婆娘这话，俩眼瞪得跟铜铃似的，脸上满是纳闷，手还僵在半空中没放下。

他盯着宁田氏瞅了老半天，嘴里嘀嘀咕咕：“这咋回事儿？前阵子你还躺炕上起不来，我都背地里琢磨，你能不能熬过去这个冬天，咋说好了就好了？还水灵灵的，比俺去集上挑的红苹果还精神！”

宁田氏被他这话逗得直乐，拿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你这老东西，咋还盼着俺死啊！

这得谢谢俺闺女，女婿托人在北平买了‘安宫牛黄丸’吃下去一粒，身上的病就全好了。”

宁学祥一听“安宫牛黄丸”这名字，眉头立马皱成了疙瘩，嘴里“哦？”了一声，手也跟着放下了。他往石凳上一坐，盯着地上的蚂蚁窝琢磨：“这啥丸儿这么神？前儿个你还连炕都下不来，吃一粒就好利索了？北平来的药就是不一样？”

……

费大肚子耷拉着脑袋往家挪，脚底下跟灌了铅似的，一路上踢着小土坷垃，心里头堵得慌跟塞了团烂棉絮似的。

烟袋锅子被扔在宁家门外，他也没脸回去捡，就这么空着两只手，磨磨蹭蹭蹭到了自家院门口。

推开那扇吱呀响的破木门，院里连棵像样的菜都没有，就几丛蔫巴巴的狗尾巴草。

进了屋，一股子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媳妇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三个孩子缩在炕角，小的那个还在小声哭，嘴里嘟囔着“饿、饿”。

“咋样了？宁老爷肯给永佃没？”媳妇见他回来，赶紧站起来问，眼里还带着点盼头，跟快灭的灯苗似的。

费大肚子往门槛上一蹲，双手抱着头，闷声闷气地说：“没有，还给俺撵出来了。”

媳妇一听这话，眼泪更止不住了，哽咽着说：“那借没借到点吃的？缸里早就空得能跑老鼠了，灶上连点能煮的东西都没有，孩子们都饿了两顿了……”

费大肚子也没辙，蹲在那儿半天没吭声，烟瘾上来了摸遍全身也没摸着烟袋，只能干搓手。

最后还是媳妇咬了咬牙，起身找了个破布袋子，拉着三个孩子：“俺们娘几个去村里别家问问，说不定谁家能匀点吃的，总不能看着孩子饿死……”

费大肚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媳妇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就领着孩子，挨家挨户拍门。

到了张家，张家婶子探出头，叹着气说：“大妹子，不是俺不帮你，俺家也只剩点糠了，自家孩子都不够吃，实在匀不出来啊！”

到了李家，李家大哥摆摆手：“今年这灾年，地里没收成，俺们都快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哪还有余粮？”

一家家问过去，要么是闭门不开，要么是叹着气说没有。

三个孩子走得腿都软了，小的那个哭着要抱，媳妇只能背着他，手里的布袋子还是空的，跟出门时一个样。

天快黑的时候，娘几个才拖着步子回来，媳妇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眼泪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费大肚子看着娘几个这样子，就知道娘几个没讨到粮食，看来自己也要跟着饿肚子了。

———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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