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银子再借粮（1）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院门口那破木门“吱呀”响了一声，是大闺女银子从外头回来了。

这孩子才十八岁，瘦得跟根柴火棍似的，胳膊上却挎着个比她还沉的竹篮筐，一进门就“呼哧呼哧”喘粗气，额头上还沾着草屑。

费大肚子抬头一瞅，篮筐里装的不是别的，是掰得碎碎的树皮，还有几把洗得发白的草根，底下还压着几只断了腿的蚂蚱。

“爹，娘，俺、俺在村后坡上扒的树皮，还有在草窠里逮的蚂蚱，一会俺煮一煮，你们填填肚子。”

银子一边说，一边把篮筐往地上放，小手满是伤口，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和树皮渣子，手指头都蜷不直了。

费大肚子慢悠悠从门槛上挪起来，耷拉着脑袋蹭到篮筐跟前，脚尖踢了踢筐沿，眯着眼扫了里头的树皮草根一眼，鼻子里还“哼”了一声。

他撇了撇嘴，声音没精打采却带着股子嫌恶：“这点玩意儿够谁吃的？塞牙缝都不够，煮出来清汤寡水的，喝了管不了半个时辰又饿！”

这话刚落，媳妇原本还红着眼眶抹眼泪，立马被气的身子一哆嗦，扶着炕沿直咳嗽：“你……你还嫌吃不饱……咳咳……有本事你出去……咳咳……给俺们娘几个奔口饭去啊……天天待在家里，要么蹲门槛要么躺炕……咳咳……就指着银子一个闺女家给你弄吃的……你还要脸不要？”

媳妇越说越激动，咳嗽声也越来越急，胸口一鼓一鼓的，眼泪混着气儿往下掉。

银子连忙走了过去，替娘拍了拍后背。

费大肚子被媳妇怼得脸一红，可还是嘴硬：“俺出去能咋？宁家不借粮，村里别家也没啥余粮，出去还不是白跑一趟？”

“白跑也比在家当祖宗强！”媳妇喘着粗气，指着他的鼻子，“银子才十八！本该是在家待嫁的年纪，现在却天天出去扒树皮、逮蚂蚱，你当爹的不心疼就算了，还在这儿挑三拣四！你良心被狗吃了？”

费大肚子被媳妇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耷拉着脑袋蹲回门槛上，俩手抠着地上的土疙瘩，半天没吭声。

院里静得就剩媳妇还没顺过来的喘气声，还有银子拍她后背的轻响。

突然他眼睛一亮，跟想起啥要紧事似的，猛地抬头瞅着银子：“银子！你去牛家借粮啊！上次你不就从那儿借着了吗？这次去了指定还能借到！”

说着他又往前凑了凑，声音还拔高了点：“要是能借着粮，你再跟人家好好说说，借点钱！你娘这咳嗽老不好，正好拿这钱请个先生看看，抓两副药吃吃！”

银子听了这话，手顿了顿，低着头没应声，上次去牛家借粮，还是牛大少爷心善，可上次借的粮还没还，再去借，她哪好意思开口？

媳妇在旁边听着，气得又想咳嗽，指着费大肚子骂：“你倒会指使！自己不去，偏让闺女去求人！

牛家凭啥总帮咱？人家也不是开粮仓、堆银钱的！”

费大肚子听媳妇这么说，反倒来了劲，脖子一梗就顶了回去：“咋了？俺家银子长得周正，眉眼亮堂，去了牛家也不亏！要是真还不上粮，大不了让银子给牛家当小妾，好歹能混口饱饭吃，总比咱们一家子在这儿饿死强吧？”

这话一出口，媳妇气得眼睛都直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声音发颤：“你、你还是人不？那是你亲闺女！你咋能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

银子站在旁边，脸“唰”地就白了，手里攥着的衣角都快被捏烂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爹竟然会说出让她当小妾的话，心里头又酸又冷，跟揣了块冰似的。

费大肚子却跟没看见娘俩的模样似的，还在那儿自顾自说：“这有啥？女子嫁汉，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去牛家当小妾，总比跟着咱们吃树皮强，还能帮衬着家里，多好的事儿！”

媳妇气得浑身发抖，抓起炕边的破布巾就朝他扔过去：“你滚！你这个没良心的！俺就是饿死，也不让闺女去受那委屈！”

费大肚子躲都没躲，布巾砸在身上也不疼，他还撇撇嘴：“你懂啥？这叫变通！真等饿到份上，别说当小妾，就是去当窑姐也得去！”

费大肚子这话一出口，媳妇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身子直晃悠，多亏银子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栽倒在炕上。

她指着费大肚子，嘴唇哆嗦着，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这个杀千刀的！咋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浑话！那是你亲闺女，你就忍心让她跳火坑？俺当初真是瞎了眼，咋就嫁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费大肚子却满不在乎，蹲在门槛上抠着鞋底子的泥：“啥火坑不火坑的？能活着就不错了！总比一家子都饿死，到时候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强！”

“你还敢说！”媳妇气得眼泪哗哗掉，咳嗽声又猛了，咳得胸口一抽一抽的，“俺就是死，也不能让闺女受这委屈！你想都别想！”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没完，银子站在中间，听着爹的浑话，心里头跟针扎似的疼，可看着娘咳得直不起腰的模样，再想想家里空得能跑老鼠的米缸，她咬了咬牙，抹了把眼泪，声音有点发颤却透着股劲：“俺去，俺现在就去牛家借粮。

不管咋说，指定不能让你们饿死。”

这话一落地，屋里瞬间静了。媳妇愣了愣，拉着银子的手就哭：“闺女啊，咱不去！咱不看人家脸色，大不了娘陪着你再去后坡扒树皮，实在不行咱们出去要饭，咱饿不死！”

费大肚子却立马来了精神，从门槛上蹦起来：“还是俺闺女懂事！快去快去，跟牛家好好说，嘴甜点儿！”

他还想往下说啥，被媳妇狠狠剜了一眼，才把那半截话咽回去，只催着银子：“早去早回，能多借就多借，反正他们牛家粮食多，吃不完都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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