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宁绣绣：借粮可以，有条件。
宁绣绣端起桌上的细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水，放下杯子时，眼神落在银子攥得发白的手背上，语气平和地问：“你要借多少粮食？”
银子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愣神，她本来都琢磨好了，少奶奶指定要追问啥时候能还，甚至可能要让她立个字据、或者替什么过分的要求，咋也没想到会这么直接问借多少，连句为难的话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手指头又往衣角里抠了抠，声音还是有点发颤：“俺……俺也不敢多借，能让俺家四口人吃上个十天半月的就行……等往后有了粮，俺们指定第一时间给您还来，绝不赖账！”
宁绣绣听了，没立马应声，转头对刚要往门外挪的富贵说：“富贵，去粮仓舀两斗小米，再拿一袋子地瓜干子过来。”
富贵愣了下，心里头嘀咕着“少奶奶可真大方”，还是连忙应了声“哎，这就去”，转身快步往粮仓去了。
宁绣绣的目光又落回银子身上，瞅着姑娘紧张得下巴都快抵到胸口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软和：“俺也不知道咱俩谁大，俺托大叫你一声妹子。”
银子听见“妹子”俩字，愣了愣，才慢慢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慌神，嘴唇动了动，没好意思应声。
宁绣绣接着说：“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俺听富贵说，你是费大肚子家的闺女，你家又是宁家的佃户，所以你家的情况，俺多少也了解点。”
她顿了顿，见银子只是低着头没吭声，又继续道：“你爹在外头欠下不少账，俺估摸着，就是两三年也未必能还清。
现在你又来俺家借粮，这又是一笔债。
别说今年是大荒年，地里啥都没收成，就算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你家那点收成，怕是也还不上这些账啊。”
银子听着这话，头又慢慢低了下去。
这些话，她夜里躺在床上也琢磨过，可从宁绣绣嘴里说出来，还是像块石头似的压得她胸口发闷，鼻子也酸酸的。
宁绣绣见银子头埋得低低的，眼眶都泛红了，就轻轻笑了笑，语气放得更软和：“俺说这话不是要为难你，你别往心里去。不怕你笑话，俺男人那方面劲头足，俺一个人实在伺候不过来。
之前还寻思着让俺妹妹苏苏嫁过来当二房，可这话俺实在不好意思跟她开口，怕委屈了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银子清瘦的脸上，又接着说：“俺琢磨来琢磨去，先找个填房丫头也行。
俺看你这姑娘实在，模样也周正，心里头觉得你挺合适的。
要是你愿意，俺就跟俺男人说，到时候风风光光抬你过门，你家里的吃穿用度也不用再愁，弟弟妹妹也能吃饱饭。”
宁绣绣说着，见银子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赶紧补充：“当然了，俺可没说要强迫你的意思，这事儿得你心甘情愿才行。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就来俺家找俺。
想不通也没啥，俺该借你的粮食还是借你，绝不因为这事儿为难你。”
这时，富贵扛着两袋东西进来了，左边袋子鼓囊囊的是小米，右边袋子瘪点装着地瓜干子，压得他肩膀往下沉了沉，额头上还冒了点汗。
宁绣绣瞅见了，立马跟他说：“富贵，你别让这姑娘自己扛，喊底下人帮着把粮食给她送家去。你看她身子这么瘦，别累着了。”
富贵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应了声“晓得了，少奶奶”，转身就往外头喊伙计。
银子坐在那儿，看着地上的粮食，又听宁绣绣这么体贴，眼圈一下子又红了，赶紧站起身想道谢，话到嘴边还有点结巴：“俺……俺谢谢少奶奶，还麻烦您……这么操心俺的事儿。”
宁绣绣摆摆手，笑着说：“没啥麻烦的，粮食送过去你也省心。
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通了就再来找俺，不想通也没啥，别往心里去。”
银子低低应了声“哎”，又朝着宁绣绣恭恭敬敬弯了弯腰，才跟着来帮忙的伙计往外走。
路过院里那两袋粮食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脚步轻得跟怕踩碎地上的青石板似的。
等银子的身影出了院门，宁绣绣坐在椅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她自己也明白，这事儿多少有点趁人之危，人家姑娘正难着哩，家里揭不开锅才来借粮，自己却借着这由头提了这么个要求，心里头也不落忍。
可她实在扛不住了。
旁人都说“只有累坏了的牛，没有耕坏了的地”，可她这块“地”，是真要扛不住了。
男人那劲头太足，夜夜折腾得她没法歇，白天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了。
再不找个人搭把手，她真怕自己哪天就被活活累死了，到时候这个家反倒不安生。
宁绣绣其实打心底里，最想让宁苏苏嫁进来搭把手。
可苏苏这孩子，性子太憨，没心没肺的，一天到晚除了琢磨吃啥，就是想着啥时候能躺炕上睡一觉，半点心思都不往别的地方放。
之前好几次，宁绣绣都瞅着空想跟苏苏提这事儿，可话刚到嘴边，苏苏要么就扯到“今天厨房蒸的白面馒头暄乎，俺吃了俩还没够”，要么就说“昨天晒的被子带着太阳味儿，俺睡到大晌午才醒，舒坦得很”，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到九霄云外，让她压根没法往下接。
就像刚才，她跟苏苏坐在堂屋唠嗑时，还悄悄琢磨着趁院里没人，跟苏苏好好说说这事儿。结果刚要张开嘴，富贵就慌慌张张跑进来报说银子来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到现在也没说成，心里头还堵得慌。
银子跟着牛家的伙计，慢腾腾往家挪。
刚到自家那扇破木门口，就听见里头弟弟妹妹饿极了的哭闹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她推开门喊了声“爹”，费大肚子正蹲在灶台边，手里攥着个空瓢子来回蹭锅底，听见动静抬头一瞅，看见伙计肩上扛的两袋粮食，眼睛“唰”地就亮了，那光跟饿狼见着肉似的，都快冒绿光了。
他立马扔了瓢子，趿拉着鞋就跑过来，两只手搓得通红，围着粮食转了两圈，嘴里不停念叨：“哎哟！这是小米吧？还有地瓜干子！银子啊，你可太能耐了！咱一家子总算不用饿肚子了！”
说着就想伸手去掀粮袋子，伙计赶紧拦了下：“您别动，俺帮您搬屋里去，别撒地上糟践了。”
费大肚子连忙应着“哎哎，可麻烦你了”，乐颠颠地在前头引路，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连鞋底沾了泥都没顾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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