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抓壮丁（1）

牛天赐撑着太师椅扶手直起身，目光落在宁绣绣脸上。

汗水还挂在他额角，他抬手抹了额角，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还带着点力竭后的沙哑，却刻意放轻了问道：“你们今天干啥去了？”

宁绣绣见他虽显疲态，眼神却清亮有神，不像是大病的样子，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悄悄安稳了一些。

她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个温软的笑来，也不直接答话，只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布袋子搁在八仙桌上。

手指灵巧地解开系口的麻绳，从里面窸窸窣窣地掏出几尺布来。

那布在她手心里一展，鲜亮的颜色立刻跳进了牛天赐的眼里。

是时兴的碎花料子，红底子上撒着嫩黄的小花，热闹又喜庆。

“今儿个村里来了挑担子的货郎，花样比镇上布庄的还新鲜些。”宁绣绣说着，将花布往身前比了比，眼波流转，看向牛天赐，“眼看着天要热了，扯了几尺，给俺和苏苏还有银子做一身旗袍。”

牛天赐“嗯”了一声，目光还停在那鲜亮的花布上，嘴角刚咧开一点笑，忽地视线往那布袋深处一瞟，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眼尖，透过那还没完全合拢的布袋口子和散开的花布缝隙，瞧见底下露出几个用布仔细包着的小包，方方正正，鼓鼓囊囊，那形状大小，看起来像是种子。

“还买了种子？”他抬了抬下巴，朝着那布袋子示意，声音里的沙哑褪去了些，带上了点好奇。

这才开春没多久，离正经播种的日子还有些时候。

宁绣绣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这你也瞧见了”的嗔怪。

她放下手中的花布，伸手进袋子里，小心地将那几个小布包一一拿了出来，在桌上一字排开。

“可不是嘛，”她一边解开其中一个布包的细绳，一边说道，声音温温软软的，“买了一些丹参的种子，等扎觅汉翻好了土，就种下去。”

牛天赐听着，目光在那几个丹参种子的布包上停了停。

他不懂这些药材的营生，平日里地里种的都是糊口的粮食瓜菜。

不过既然绣绣开了口，她自有她的道理。

这个家，如今里里外外如今都是她在操持算计，她想种什么，便由她去张罗便是。

他心下这般想着，脸上便也没露出什么异议，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种丹参的事。

他心思一转，想起正事，身子往前倾了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看向宁绣绣，语气平常得像是在吩咐明早吃什么饭：“对了，绣绣，你抽空去找一下你大哥。”

宁绣绣正低头重新系上布包的细绳，闻言抬起头，眼里带着点询问。

牛天赐继续说道：“让他帮俺联系联系门路，看看有没有愿意卖手榴弹的。”

他顿了顿，说道：“那玩意儿好使，动静大，威力足，一炸能撂倒一片。俺寻思着多买几箱回来，给弟兄们都分分，往后遇上硬茬子，手里也能多件趁手的家伙。”

他说得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添置几把新锄头，而不是军火。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鸡鸣。

银子见他们说正事，拉着苏苏就走了出去。

宁绣绣听了，脸上没什么惊诧，只安静地点了点头。

她没多问一句“要那铁疙瘩做什么”或是“危险不危险”，仿佛牛天赐要买的不过是几斤猪肉、几尺洋布。

她只是将桌上那几包丹参种子仔细地重新包好，又将那几尺鲜亮的花布轻轻叠起，动作不紧不慢，放回那个布袋里，最后拉紧袋口的麻绳，打了个结实的结。

她把布袋子挽在臂弯里，这才抬眼看向牛天赐，声音依旧是温温软软的，却带着一股子利落劲：“俺晓得了，俺一会就去找俺哥，跟他说一声。”

宁绣绣提着布袋子出了堂屋，站在廊下，午后的阳光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她抬手在眉梢搭了个凉棚，朝西厢房那边望了望，提高声音唤道：“红叶！”

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了过去。

没一会儿，西厢房的门帘一挑，红叶一路小跑着过来，脚步轻快，到了近前停下，问道：“少奶奶，你喊俺？”

宁绣绣将臂弯里的布袋子递过去，语气平和地吩咐道：“嗯，这布袋里头是刚扯的花布和几包丹参种子。

你把布和种子都收到俺屋里那个放针线杂物的樟木箱子里头，仔细些，别潮了也别压了。”

她稍作停顿，看了眼天色，继续说道：“收拾妥当了，你就到院门口等俺。

俺去屋里换身衣裳，一会儿你陪俺去俺哥那里走一趟。”

红叶利落地接过布袋子，紧紧抱在怀里，点头应道：“哎，俺知道了少奶奶。

俺这就去收好，马上就到门口等着。”说完，便转身快步往正房走去。

与此同时，天牛庙村外的田野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刚解冻不久的土地，几个佃户正弓着腰，挥着锄头在地里艰难地翻土，泥土的腥气混着汗水味在空气里淡淡地散开。

就在这时，地头远处的大路上，忽然扬起了一溜烟尘。

起初埋头干活的佃户们并没在意，只当是过路的马车或者牲口。

可那烟尘越来越近，还隐隐传来了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碰撞的轻微叮当声。

一个老佃户最先觉出不对，手搭凉棚眯着眼望过去，脸色唰地就变了。

只见十几号人正沿着土路朝村子方向开来，身上那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军装，还有头上顶着的圆筒军帽，分明就是直鲁联军那帮兵痞！

“不好！是……是当兵的！”老佃户声音发颤，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其他几个佃户闻声都惊慌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个个脸上都没了血色。

前阵子的风声早就传遍了四里八乡，都说国民革命军打下了南京，张宗昌手下的这些败兵像没了王的蜂，到处乱窜，抢钱抢粮不说，更可怕的是抓人！

见着青壮劳力就捆了送去充数，美其名曰“征兵”，实则是拉去当填壕的炮灰！

地里瞬间乱了起来，有人想往村里跑，有人吓得愣在原地哆嗦，还有人下意识地想往田埂下的沟里躲。

那支十几人的小队很快就逼近了地头。

他们走得歪歪扭扭，军容不整，个个面带疲色和戾气，手里的老旧步枪随意地扛着或拖着。

为首的是个小队长模样的汉子，一脸横肉，眼神凶悍地扫过地里慌作一团的佃户，嘴角撇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都他妈给老子站住！”小队长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谁再跑，老子一枪崩了他！”

跟在他身后的兵士们立刻散开些许，隐隐形成个半包围的架势，几支枪口有意无意地抬了抬，对准了地里那些面黄肌瘦、惊恐万状的庄稼人。

———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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