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抓壮丁（2）

小队长那双凶悍的眼睛像剔骨刀一样，在几个瑟瑟发抖的佃户脸上刮过。

他显然对眼前这几个老弱病残很不满意，啐了一口唾沫，厉声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过来！聚到一块儿！谁磨蹭，枪子儿可不认人！”

兵士们用枪托推搡着，将地里所有面如土色的庄稼汉都驱赶到田埂旁的空地上，围成了一小堆。

恐惧像无形的绳索，捆得他们动弹不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队长扫了一眼这稀稀拉拉、没几个壮劳力的队伍，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觉得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

他抬脚踹了一下身边一个哆嗦得最厉害的老佃户，恶声恶气地问：“这破村子谁主事？村长呢？叫他滚过来！”

那老佃户牙齿打颤，几乎说不清话：“在…在村里…宁、宁学瑞…”

“妈的，废物！”小队长不耐地骂了一句，随手点了一个看着还算机灵的年轻兵士，“你！跑一趟，去村里把那什么宁学瑞给老子‘请’过来！告诉他，耽误了军务，老子把他这破村子平了！”

那兵士应了一声，端着枪，快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没过多久，村长宁学瑞就在那兵士半押半赶下，急匆匆地来到了地头。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衫，额上见汗，显然是匆匆赶来，脸上强作镇定，眼底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老远就拱起了手，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些：“各位老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小队长斜着眼打量他，用枪管戳了戳宁学瑞的胸口，力道不轻：“你就是这儿的村长？”

“俺是，俺就是村长…”宁学瑞被戳得后退半步，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

“哼，贵干？”小队长嗤笑一声，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老子是直鲁联军征粮募兵队的！

奉张大帅的令，前线吃紧，要补充兵员！你们村，按户头算，一户抽一个壮丁！立刻！马上给老子把人集合起来！”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每一个村民耳边。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泣声，绝望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宁学瑞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急忙上前一步，几乎是在哀求：“老总！老总开恩啊！我们这都是小门小户的庄户人，壮劳力就指着春耕秋收养活一家老小，这…这要是被抽走了，家里可就塌了天了啊！求老总高抬贵手…”

“少他妈废话！”小队长根本不吃这一套，一脚踹在宁学瑞的腿肚子上，把他踹得一个趔趄，“军令如山！谁敢抗命，就是通敌！按律当场枪毙！你……”他用枪指着宁学瑞的鼻子，“赶紧给老子挨家挨户去喊人！一炷香之内，我要看到所有够年纪的男人都站在这儿！少一个，老子先拿你开刀！”

几个兵士配合着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

宁学瑞被那枪口指着，腿肚子钻心地疼，心里更是吓得直突突。

那几个兵嘎子哗啦哗啦拉着枪栓，那动静听得他头皮发麻。

他知道，再不点头，今天这条老命真得交代在这地头了。

就在他这心快要沉到底的时候，脑子里猛地一下闪出个人影，牛天赐！

哎呦俺那老天爷，咋把这尊神给忘了！

天赐可是正经八本的直鲁联军团长！

官儿指定比眼前这横了吧唧的小队长大得多！

这念头一来，他好像一下子捞着了救命稻草，赶紧把那佝偻的腰稍微挺了挺，脸上挤出点笑模样，对着那小队长连连作揖，声音都带上点讨好劲儿：

“老总您别动气，千万别动气！军令俺懂，俺都懂！人俺这就去叫，保证一个不落，绝不敢耽误您的大事…”

他先赶紧把好话递上去，然后偷瞄着小队长的脸色，话头小心翼翼地往那边引，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旁人听见：

“那啥…老总…俺就是多句嘴…您…您认不认得俺们村的牛天赐？就是在咱们军里当团长的那个！他是俺侄女婿，一家人，就住村那头…”

他说完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小队长，巴望着“牛天赐”这名头能好使，能把眼前这关混过去。

小队长一听“牛天赐”这名，眉头立马就拧成了个疙瘩。

他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着宁学瑞，心里头直嘀咕：牛天赐？团长？俺他娘的咋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这老小子，不会是看老子面生，随便编个官名来唬老子的吧？

他在这溃兵队伍里也就是个底层跑腿催粮抓丁的小头目，平日里见的最大官儿也就是个营长，还隔着老远。

什么团长不团长的，对他来说就跟戏文里的人物似的，听着响亮，可摸不着边儿。

他琢磨着，要真是个大团长，能窝在这穷得叮当响的破村子里？早他妈在县城里吃香喝辣了！

这么一想，他心头那股被戏弄的火“噌”地就冒起来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宁学瑞脸上，破口骂道：

“操！你他娘的糊弄鬼呢？！牛天赐？还团长？老子在联军里混了这么些年，咋没听过这号鸟人？！”

他越说越觉得自个儿猜对了，这老梆子就是在耍滑头！

他猛地抬起枪托，作势就要往宁学瑞身上砸：

“少跟老子来这套！想拿个大号头吓唬老子？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吓大的？赶紧的！麻溜去给老子叫人！再他娘的磨叽，老子先崩了你，再自己进村抓人，到时候鸡犬不留！”

宁学瑞吓得一缩脖子，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噗”一下就被这顿臭骂浇灭了。

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牛天赐的官衔，是用真金白银砸下大把大洋，砸通了刘子玉的门路，硬生生“捐”来的！

说是个团长，听着威风，实则就是个空头名号，上头既不给兵，也不给饷。

这种拿钱堆出来的虚职，甚至被下面的人私下里嘲笑是“冤大头”、“少爷兵”。

更何况是眼前这小队长，一个最底层的兵痞，恐怕连他们营长都难得见上一面，又上哪儿去认识一个只存在于花名册和委任状上的“买来的团长”？

所以这小队长一听“牛天赐团长”，第一反应不是敬畏，而是被耍弄的暴怒，他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自然认定是这老村长情急之下编出来唬人的鬼话！

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把他当三岁小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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