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抓壮丁（4）

牛天赐盯着那歪歪扭扭的一排兵，眼神冷得跟冰碴子似的，扫过哪个兵，哪个兵就吓得脖子一缩，连头都不敢抬。

他也不着急催，就这么瞅着，直到那帮兵的后背都绷得发僵，才开口问话，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劲：“你们上头的长官是谁？”

小队长这会儿刚从那一巴掌的懵劲里缓过来，捂着脸，声音跟蚊子哼似的：“长、长官，俺们上头长官的是……是李班长。”

“李班长？”牛天赐挑了挑眉，往前迈了半步，军靴踩在地上“噔”的一声，吓得小队长又是一哆嗦，“他算个屁啊，就敢让你们来俺天牛庙村抓壮丁？”

这话一砸出来，小队长更慌了，赶紧摆着手解释：“长官，俺们也不想抓壮丁，可是上面给了命令，俺们也不能不执行啊，您就别难为俺们了，好歹让俺们抓几个回去，俺们也不多抓，就十个。”

牛天赐听小队长这话，眉头拧成了疙瘩，低下头琢磨开了，他心里门儿清，直鲁联军前阵子刚在南京吃了大败仗，被人撵得跟丧家犬似的，这会儿急着补兵源，确实是实情。

再说了，自己眼下还是直鲁联军的团长，要是公然跟上面对着干，传出去不光落个抗命的名声，往后怕也没好果子吃。

他沉默了小会儿，抬起头看向小队长，语气沉了沉：“行，俺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也不跟你们死磕。

既然你说就抓十个，那俺就依你这一回。”

小队长一听这话，眼都亮了，赶紧点头哈腰：“谢谢长官！谢谢长官！俺们保证就抓十个，多一个都不碰！”

牛天赐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但有一条，你只能抓现在田里干活，没出村的，一个也不许抓。”

小队长一听这话，赶紧抻着脖子往田埂上扫，眼瞅着地里干活的佃户都缩着脑袋不敢动弹，他手指头一伸，先指着蹲在地上还没缓过劲的铁头：“你！别蹲那儿装死！起来！”

又把手指头挪到旁边的封大脚身上：“还有你！别瞅别人，说的就是你！也起来！”

铁头跟封大脚吓得一哆嗦，刚想张嘴求两句情，抬头对上小队长那横眉竖眼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小队长又往周围扫了扫，指着另外几个年轻佃户，嘴里不停点着名：“你、你，还有那边那个撸袖子的！再凑几个！别磨蹭，赶紧过来！凑够十个咱就撤，不耽误长官功夫！”

被指到的佃户个个脸色发白，你瞅我我瞅你，却没人敢犟嘴，刚才牛天赐虽没明着帮他们，但也没让兵嘎子硬来，这会儿要是敢说个“不”字，指不定还得挨揍，只能蔫头耷脑地往小队长跟前凑，脚步沉得跟灌了铅似的。

没一会儿，十个壮丁就凑齐了，都低着头站成一小排，跟霜打了的庄稼似的。小队长清点了人数，扭头朝牛天赐鞠了个躬：“长官，人凑够了，俺们这就走，绝不叨扰您跟村里！”说完，就吆喝着那十个壮丁，带着自己的兵往大路方向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生怕牛天赐反悔再把人留下。

这边小队长刚要带着人挪步，田埂那头“噔噔噔”跑过来个老头，正是封二。

他老远瞅见儿子封大脚让兵嘎子拽着胳膊，魂儿都飞了，一路跌跌撞撞，鞋都快跑掉了，到牛天赐跟前“扑通”就跪下了。

“牛大少爷！牛大少爷您快救救俺儿啊！”封二一把抓住牛天赐的裤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嗓门都喊劈了，“可不能让他们把俺儿带走啊！俺就这一个儿，他要是走了，俺这老骨头往后咋活啊！”

他一边哭，一边使劲拍着地上的土，拍得手上全是泥：“您忘了？他是少奶奶的救命恩人啊！您看在这情分上，帮俺求个情，放了俺儿吧！求您了，求您可怜可怜俺这老头子！”

封二越哭越凶，嗓子都哑得快说不出话，死死攥着牛天赐的裤腿不肯放。

周围的佃户都停下瞅着，连那十个要被带走的壮丁也顿了脚，封大脚红着眼圈，想上前又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盯着牛天赐，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牛天赐低头瞅着跪在地上的封二，脸上没啥表情，语气淡得跟白开水似的：“二叔，你这话可就不实在了。”

他顿了顿，看着封二哭得皱成一团的脸，接着说：“那恩情，早让你换了地种了，不是吗？”

封二愣了愣，哭声顿了顿，还想张嘴辩解，牛天赐又开口了：“再说了，俺刚才已经答应人家，让带走十个人。

俺是直鲁联军的团长，要是出尔反尔，往后谁还信俺的话？这名声要是坏了，往后村里再遇着事，俺咋撑着？”

他弯腰轻轻拽了拽裤腿，没拽动，又耐着性子说：“二叔，你先起来。这事儿俺真没法改，今儿个要是放了大脚，就得再从别家抓一个，都是村里的爷们，俺不能偏着谁，也不能让人家说俺说话不算数。”

封二听这话，知道没啥转圜的余地了，哭声又大了起来，攥着牛天赐裤腿的手却慢慢松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嘴里反复嘟囔着：“那俺儿可咋办啊……那俺儿可咋办啊……”

牛天赐没再说话，只是朝小队长递了个眼神。

小队长赶紧上前拽了拽封大脚，低声吆喝：“别愣着了，走！”封大脚回头瞅了眼瘫在地上的爹，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队伍走了，每走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

等小队长带着人跟壮丁们走得没影了，牛天赐才扭头扫了眼旁边的护院，声音还是平淡淡的：“行了，人走远了，都回吧。”

护院们听了，纷纷把手里的枪收起来，跟在牛天赐身后往村里挪。

路过瘫在地上的封二时，牛天赐脚步顿了顿，没多言语，只朝旁边的宁学瑞递了个眼神。

宁学瑞赶紧上前，蹲下身劝：“封二哥，起来吧，人都走没影了，在这儿跪着也没用，先回家缓缓劲。”

封二还在抽抽搭搭抹眼泪，宁学瑞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扶起来。

牛天赐没再多看，抬脚接着往家走，军靴踩在土路上，“噔噔”的声音慢慢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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