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返回莒县

牛天赐听得宁绣绣这话，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收敛了些，点了点头。

他也没看地上那摊烂泥似的宁学祥，只把目光投向肃立待命的赵铁柱，声音不高，却带着惯常的发号施令的调子：

“没听见夫人的话吗？”

赵铁柱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立刻挺胸抬头，洪亮地应道：“是！司令！夫人！”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就朝院外跑去，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响亮的“咔咔”声。

一到院门口，他便扯开嗓子，对着外面候着的士兵和卡车吼道：

“司令有令！所有车辆，立刻开到院门前！动作快！保持肃静！”

命令一下，外面立刻传来一阵引擎发动和车辆调动的声响，原本有些散漫的气氛瞬间绷紧，士兵们跑步就位，很快，两辆覆盖着篷布的军用卡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宁家大院的门口，引擎低沉地轰鸣着，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赵铁柱安排好一切，又快步跑回堂屋门口，对着牛天赐和宁绣绣敬了个礼：“报告司令、夫人！车已备好！”

宁绣绣见车已备好，不再有片刻延误，立刻转身再次快步穿回后院。

昏暗的卧房内，宁苏苏和周妈已经勉强将宁田氏扶坐起来，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斗篷。

宁田氏气息微弱，眼睛半合着，似乎连保持清醒都十分艰难，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苏苏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来，小心点。”宁绣绣低声吩咐，上前搭了把手。

她和苏苏一左一右，周妈在后边撑着，三人极其小心地将宁田氏从床上搀扶起来。

宁田氏几乎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虚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们搀扶着宁田氏，缓慢地挪出房门，穿过那道曾隔绝了前堂喧嚣与后院死寂的回廊。

越靠近前院，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又萦绕过来，但三人都默契地没有回头，没有去看那堂屋里的情形。

来到前院门口，那辆覆盖着深绿色篷布的军用卡车已然停稳，后车厢板已经放下。

士兵们肃立两旁，气氛凝重。

看到车厢板的高度，宁绣绣皱了下眉。

她示意苏苏和周妈先扶稳母亲，自己则利落地先一步踏上卡车，然后转身弯腰，伸出手：

“苏苏，把娘的手给我，你在下面和周妈托着点。”

宁苏苏连忙照做，和周妈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宁田氏的手臂抬起，递向车厢上的姐姐。

宁绣绣稳稳抓住母亲瘦削的胳膊，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腋下，下面的两人则尽力托举着宁田氏的腰腿。

“娘，慢点，我们上车了。”宁绣绣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宁田氏似乎模糊地哼了一声，身体使不上半点力气，全靠三个女人合力，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被托上了卡车车厢。

车厢里已经铺上了几张厚厚的毛毯，宁绣绣小心地将母亲安置在毛毯上，让她靠着自己坐稳。

宁苏苏和周妈也赶紧爬上车厢，一左一右地护在宁田氏身边。

整个过程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卡车引擎低沉持续的轰鸣。

前堂那边死寂一片，血腥气尚未散尽，更衬得这门口的送别仓促而压抑。

宁绣绣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多年的宁家大院，目光冰冷，毫无留恋。她对着车下的士兵点了点头。

士兵会意，迅速将卡车后车厢板合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牛天赐站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宁绣绣几人小心翼翼地将宁田氏安置上车厢，篷布落下，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他脸上那点惯常的玩世不恭早已收敛干净，只剩下军人特有的冷硬和决断。

见一切妥当，他不再有丝毫迟疑，转身面向院内院外肃立的士兵，声音陡然拔高，清晰而有力地穿透了引擎的低吼：

“全体都有！”

口令声起，所有士兵瞬间身形一挺，目光齐刷刷聚焦到他身上，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牛天赐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手臂一挥，干脆利落地指向院门外已经发动的卡车：

“上车！返程！”

命令简洁明了，不容置疑。

“是！”士兵们轰然应诺，动作迅速而有序。原本持枪警戒的士兵立刻收枪，转身，以小跑的姿态分别奔向两辆卡车的驾驶室和后车厢，动作麻利地攀爬上去。

赵铁柱快步跑到牛天赐那辆黑色汽车旁，拉开车门。

牛天赐最后瞥了一眼死寂的堂屋方向，那里，宁学祥依旧瘫跪在血泊旁，对院外这番动静毫无反应，如同已经死去一样。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矮身钻进了汽车。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

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车轮碾过宁家大院门前的青石板路，带着决绝的气势，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扬起一片淡淡的尘土。

车队一路扬尘，畅通无阻地驶回了莒县县防司令部。

高墙铁门在汽车喇叭声中迅速打开，车辆径直驶入院内，稳稳停在了主楼后的僻静处。

卡车后厢板刚一放下，宁绣绣便率先探出身。

早已候在院内的两名健壮仆妇立刻上前搭手。

宁绣绣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稍候，自己转身，和苏苏、周妈三人，再次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裹在厚斗篷里的宁田氏。

一路的颠簸似乎耗尽了宁田氏最后一点气力，她此刻完全倚靠在女儿们身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慢点，当心门槛。”宁绣绣低声提醒，声音沙哑而疲惫，却依旧强打着精神。

她和苏苏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半抬着母亲，周妈则在后面紧紧托着宁田氏的腰，防止她滑落。

三人步履极慢，极其谨慎地挪下卡车踏板，踏在司令部后院平整的青砖地面上。

她们穿过一道月亮门，沿着廊下走了短短一段。

夕阳的余晖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添几分沉重。沿

途遇到的士兵都立刻垂首避让，不敢多看，气氛肃穆。

终于进了厢房。

屋内窗明几净，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宁绣绣和苏苏、周妈三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轻缓地将宁田氏安置在铺着柔软锦褥的雕花木床上。

宁田氏陷在被褥里，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即便在昏沉中仍承受着痛苦。

宁绣绣仔细地替母亲掖好被角，将她枯瘦的手轻轻放入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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