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杀人诛心（上）

……

林翰老爷子缓缓走到一个树桩前坐下，对叶凡示意道：

“小伙子，坐吧。”

“谢谢。”

叶凡从容坐下，话不多，态度不卑不亢，但也保持着对前辈最基本的尊重。

至于和林家的仇怨，那是另一码事，他分得很清。

林翰抚着雪白的胡须，上下打量着叶凡，目光锐利得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他看了许久许久，越是端详，眼中的赞赏之色就越浓，那神情，恨不得叶凡才是自己的亲孙子，满是羡慕和惋惜。

“不错，真不错，你小子……是真不错。”林翰连连点头，由衷地赞叹道。

叶凡礼貌地微微欠身：

“谢谢老先生夸奖。”

“你叫叶凡。”

“是的，晚辈叶凡。”

“叶忠国……跟你是什么关系？”林翰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直刺叶凡双眼。

叶凡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回答：

“实不相瞒，叶忠国是我爷爷。”

这件事，在别人面前他或许还会遮掩一二。

但在林翰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嗅觉敏锐的老前辈面前，当他注意到“叶”这个姓氏和自己展现出的能量时，恐怕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隐瞒毫无意义，不如坦然承认。

林翰看着眼前器宇轩昂、沉稳如山的叶凡，不由得再次满意地点点头，言语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真没想到，叶家的后人……竟然能如此出色！”

“您过奖了。”

“叶忠国老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托您的福，爷爷身体还算硬朗。”

林翰点了点头，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

“我们这帮老家伙啊……都快死干净喽。活一天算一天，没几天活头了。熊猫国的未来，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但脚下的江山，是前辈们一寸一寸打下来的。”叶凡平静地回应，既承认了功绩，也不着痕迹地点出了现状。

林翰闻言，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没再就此多说什么。

这年轻人言语滴水不漏，沉稳得可怕。

短短几句交谈，他已明白为什么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孙会栽得如此彻底了。

就凭叶凡这份胆识、气度和心性，别说一个林辰，就算十个绑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对手。

林翰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核心：

“林家的事儿……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叶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双手递了过去。

“林老先生，您先看看这个。”

林翰默默接过文件，戴起老花镜，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起来。

文件中，详尽罗列了这些年来林家是如何利用他的名望和人脉，在江城横行霸道、巧取豪夺、行贿受贿的证据。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厚厚的一摞文件，林翰看了很久。

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只有眉头越皱越深，仿佛早已有所预料，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半晌，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件，摘掉老花镜，又是一声长叹，声音显得更加苍老：

“哎……说吧！事已至此，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叶凡依旧不急着给出最终答案。

他的目光落在那副刻在树桩上的象棋棋盘，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些，淡淡笑道：

“林老先生平时也喜欢下棋？”

“嗯，山里没事，就指着这个解闷。”林翰看向棋盘，眼神柔和了些。

“不知……晚辈是否有幸，能陪您手谈一局？”叶凡微笑着开始动手摆放棋子，动作熟练而从容。

林翰一生最爱便是象棋，虽然隐居山中难遇对手，但棋瘾从未减退，反而愈老愈浓。

一听叶凡主动邀战，顿时来了精神，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彩。

“好啊！”林翰的声音都洪亮了几分，“你会下棋？”

“略懂一点。”

叶凡谦逊地笑着，手指轻巧地将“车”、“马”、“炮”逐一归位，

“还请老先生……手下留情。”

楚河汉界，已然分明。

一场无声的博弈，在这山野小院中，随着棋子的落定，悄然展开。

林翰看着棋盘上鲜艳的红子，笑着推让道：

“小伙子，你来执红吧，红先黑后，你先走。”

叶凡摇了摇头，态度谦逊却自有原则：

“林老先生，您是长辈，于情于理，这先手都该由您来。我执黑子便是。”

林翰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没再坚持。

他能感觉到，这年轻人言语举止间总藏着另一层深意，虽然一时摸不透叶凡想通过这盘棋具体表达什么，但他确实燃起了与叶家杰出后辈真正过过招的兴致。

“好！那我老头子就不客气了！”

林翰目光回到棋盘，略一沉吟，便拿出了十足的气势，起手便是一记刚猛无比的——

当头炮！

叶凡见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乎也同样认可这步棋的份量与气势。

他不慌不忙，稳健地跳马，护住中卒。

棋局就此展开。

两人你一步，我一步，落子清晰，节奏分明，都恪守着“落子无悔”的古老规矩，空气中只有棋子轻叩木盘的脆响。

约莫五分钟过去。

林翰心中稍感失望。

他发现叶凡的棋路虽稳健，也算得上章法分明，在同辈中绝对堪称佼佼者，但似乎……还不足以对他构成真正的威胁，远未达到能让他感到酣畅淋漓的程度。

于是，他一边思考下一步，一边慢悠悠地卷起一支旱烟，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在闲聊家常：

“有句话，可能不大好听。”

叶凡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应道：

“您但说无妨。”

“刨去叶家对熊猫国做出的巨大贡献不谈，”

林翰点燃旱烟，吸了一口，烟雾袅袅升起，

“你们叶家的人……是最不讲道理的。”

叶凡挑了挑眉，脸上依旧带着笑：

“哦？这话怎么说？”

“你们叶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林翰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讽，“叶家人在外头受了屈辱，不管自家孩子是对是错，谁要是敢对叶家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叶忠国那老家伙第一个跳出来弄谁！美其名曰：叶家的人，轮不到外人来管教！谁教育叶家人，就等于是在他叶忠国脸上拉屎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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